舅舅开着车，副驾驶坐着舅妈，后面坐着我与叔叔婶婶，最后一排是小湘跟她的男朋友，巴里。

听小湘交代过，巴里与她同校不同班，没考上大学，复读了。

车厢内昏暗，看不清巴里什么样，刚上车时瞥见一个轮廓，有些眼熟，没留意细看，为了不当灯泡，我到前排与叔叔婶婶坐在一起。他们夫妇都是好脾气，结婚很久都没有孩子，当年我妈做主把小湘过继给他们当了干女儿，亲上加亲。

舅舅半开着车窗，时不时往窗外弹弹烟灰，风又将烟气掀回车内。小湘跟她的男朋友在后面咕咕哝哝不知说什么，小湘不时嘿嘿地傻笑一阵。

宿醉未醒，我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摇晃晃，几乎困得晕厥过去。

“巴里，你今天不上课吗，我见别的高三学生都背着书包去学校了。”舅妈听不得后面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暧昧的声音，心焦地问。

“正月初八就开学了，晚自习有两节数学，两节理综。逃课出来的。”巴里在我身后说话，语调沉稳理性，不像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声音，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无奈车内没开灯，他的脸模糊一片，偶尔窗外的路灯投射进来，也是一晃而过的事。

小湘又“扑哧”一声乐开了，似乎逃课来送她是多么伟大的举措。

“上火车后找到座位给我发条短信，火车到站再给我条短信，打车到学校了给我个电话。”巴里一本正经地安排小湘，这次声音较大，全车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小湘笑呵呵地回答。

“也给我发条短信。”舅妈没好气地说，像是在生闷气。

“知道了，妈。”小湘脆声回答。

我疑心小湘恋爱后智商变低了，只会傻笑。

“你爸怎样了？”婶婶问。

“昨天还好，今天没去医院，在家睡了一天，应该没大事吧。”我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流出的眼泪。

“你这可不好。”舅舅突然说话了，“那是你爸，怎么那么不用心，白天也没去上班吗？”

“逃出来送我了呗。”小湘插话，显然是替我解围，然而弄巧成拙，让人疑心她在炫耀自己的重要性。

“你给我闭嘴，不理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们俩，少给我轻狂，我虽然没反对可也不支持，还是以学业为重，等工作了感情才能稳定，你们长大了才明白，省得以后后悔。”舅舅把烟把儿扔出窗外，用力摇上车窗，厉声喝斥道。

“高中不让谈，我都上大学了还管东管西，干脆出家算了。“小湘尖声回嘴。

“你是上大学了，巴里不还复读呢嘛，人家考不上怎么办呢，他家里人该不高兴了，对吧？”好脾气的婶婶劝道。

“巴里，你今年一定考上，一言为定。”小湘拍拍巴里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

“一言为定。”

“也不跟你妍妍姐学学，我怎么没见人家读高中时就谈恋爱的，现在工作都稳定了还是以工作为重，回头给她介绍个男朋友。”舅妈回过头看我，顺便剜了一眼小湘。

“她才不用你介绍，你可不知道她读书的时候都干吗呢……”

“妍妍，告诉大家你在学校干吗呢！”

“……”我打着哈哈，“学校嘛，教书育人的地方，当然是学习咯……”说罢，心虚地想起我的学校寄宿生活，与莫朝阳并列坐在床边上，手拿着一张早孕试纸，忐忑地等待几分钟后，抱在一起欢呼——什么都没有——旁边站着敖娜立即开香槟，使劲摇晃瓶子让它飞奔出团团庆祝的泡沫——学校真是育人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