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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没落情怀(1)

我的最后一张底牌 作者:胡展奋


又见秋天。再次习惯性地徘徊在蟋蟀市场时,心底突然一凉,不仅我辈已到了人生的秋天,就连我们的玩具——蟋蟀也已没落。

蟋蟀市场逗留的人群,乍看依然熙熙攘攘,但细看都已两鬓斑白,最年轻的也四十开外,八零后的居然一个也没有,不要说应聘“五毛”,当“二毛”都嫌老,所谓“不擒二毛”,古战场当俘虏也没人要罢。

偶尔和小朋友谈起蟋蟀,他们都觉得非常奇怪:如果这种虫都能玩,为什么不去玩蟑螂呢?而且,它们身上有多脏啊!

类似的悲剧还真在编辑部发生过,某老怀揣的鸣虫一不小心逸出,在地上爬着,被年轻女记者看见,出于环保意识的本能,上去就是娇憨的一脚,遂汁水横溢:叫你乱爬这死小强!

某老啼笑皆非,怆然说,一代人的爱好就及身而止了,我们注定是老绝户。

古罗马诗人贺拉斯曾感慨,西沉的永远是这轮太阳!海明威则说,太阳照常升起!

前者看到是周而复始的没落。后者则相信前进才是时代的主旋律。

然而没落也有铭心刻骨的美好,只是由于断裂和隔阂,后人无法体会它的美好而已。

我在我的博客有这样一段文字叙述我所好的这一口——

已经年过半百的人了,每年的农历“处暑”一到,我都要童心大发,去远郊一亲秋野的芳泽。

工具可以带得非常简单,挎包里,电筒、网罩、旋凿、竹筒而已。秋夜漫步秋野,仰天则长河耿耿,星汉灿烂,问清风明月蒹葭苍苍;俯首则大地流金,万籁齐鸣,叩古树残碑白露茫茫。李渔“秋季行乐法”说,“炎蒸初退,秋爽媚人,四体得以自如,衣衫不为桎梏,此时不乐,将待何时?”

四十年前的秋天,我们几乎天天出没于秋野,那么多年过去了,一回到大地,一嗅到熟悉的泥土味就会自动地寻找捕虫环境。频繁耕耘的庄稼地不会有好蟋蟀,山芋地、蔬菜地、瓦砾堆、浅草瘠地尽出烂虫,而墙洞、石缝、大树根、河岸边、毛豆地里则常有上品。于是虽然老眼昏花,我还是习惯性地蹲下,手执电筒,娴熟地蹑步潜行,向苍老而洪亮的虫鸣声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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