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一个人的遭遇(1)

我的最后一张底牌 作者:胡展奋


写下这样的标题,一点也没有和俄国着名作家肖洛霍夫《一个人的遭遇》抬杠的意思。我的比方其实很渺小:一个人的遭遇其实和一条虫的遭遇差不多。

“小雪”那一天,几个同龄的朋友邀我观赏蟋蟀恶斗。

事情很平常。但气氛不平常,几个水泥厂的朋友都提前退休了,当年都是和我一样的“文学青年”,现在叫“文青”,三十年过去了,都已退隐,只我还在从事一些社会活动,但彼此有多少斤两,都明白得很,隐隐地,都很感慨:“我们的才学何尝输给你?只是机遇不如你啊!”

俗话说,“小雪到,虫恶咬”——眼下小雪气节正是蟋蟀竞斗最惨烈的当口,是驴子是马,都是拉出来“遛”的时候,最突出的现象就是“伤嫩”和“败老”的结果都出来了。

蟋蟀(沪语“材积”)和人一样,有早熟型、中熟型和晚熟型,不得其时则不得其志,一条虫的命运和一个人的遭遇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小时候蓄过一头名将“黑黄”,就是这样的遭遇。

我们那时候喜欢下午捉蟋蟀,河堤旁一站,水没到胯部,然后舀水浇堤,无数的蟋蟀会跳出来,树洞下尤多,记得“黑黄”刚出土时我们都很激动:这么大的“黑材积”!

那时哪懂什么“黑黄”,只看它“黑铁魄落”的一个,配一副黑牙,体魄大而且柜台型,就由它去斗,一天可斗二十余场,“黑铁魄落”只要黑牙一张,最多两口,对手一定别头就走或者被咬得倒地抽风,一时节弄堂里称起了大王,但不久就碰上了“顶头虎”。

那是一只真正的黄“材积”,浑身披一件黄战袍,六足蜜蜡一样的黄,配一对“钨钢牙”,大家叫它“油纸黄”。说来也怪,牛气冲天的“黑铁魄落”一见“油纸黄”就如同见了鬼魅一样,连连后退,双方合钳,抱夹一滚,“黑铁魄落”居然跳盆逃跑了,捉回来怎么也不开牙了,而且口水淌了一地。大家见状一起哄笑:大王败鬼(鬼,沪语音“举”)!大王败鬼!

我正思想斗争,是否摔死它以挽回自己的面子,弄堂里的“老爷叔”发话了:虫废了,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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