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者止戈(3)

归离 作者:十四夜


襄帝九年元月,恰逢洛王生辰,襄帝在宫中替王弟设宴庆祝,兄弟二人多饮了几杯,遂留洛王住在宫中。当晚深夜,凤后突然衣冠不整求见襄帝,哭告洛王私闯重华宫,意图不轨。襄帝闻言大为震惊,虽不尽信凤后所言,却亦下令将洛王暂时拘禁,命人传旨查问。

凤后此举本便是要设局除去政敌,洛王素来心高气傲,从不将凰族放在眼中,竟然抗旨不遵,率亲卫禁军兵逼重华宫,锁拿凤后御前对质。却不料凤后早有准备,与凰族亲信里应外合,瞒过襄帝,趁夜矫诏调动五万帝都守军包围王城,便借护驾之名对禁军发起猛攻。

双方遭遇,帝都守军奉命痛下杀手,禁军寡不敌众,血战之间拼死护卫洛王退至璃阳宫,最终尽被围困剿杀。璃阳宫莫名其妙燃起大火,火势凶猛,直将整座宫殿化为一片废墟,洛王就此葬身火海,尸骨无存。襄帝九年是雍朝历史上空白的一年,史笔如刀,道不出烈火鲜血光影下的阴谋与杀戮,刻不尽尊荣风光恩爱中的背叛与死亡——

是年初,洛王谋逆,事败,毁宫自焚。襄帝闻讯惊怒悲痛,卧病不起。

三月,凰族联手司马乐让、司徒孟说、侍中舍人岄息发动宫变,将襄帝幽禁于王城昭陵宫,凤后垂帘听政,以铁腕镇压朝臣,剪除异己,一手掌控天下。

五月,凤后以极刑处死襄帝宠妃妤夫人,宫中妃嫔二十二人皆赐白绫自缢,其中三人身怀六甲,婴儿未及出生,便随母含恨而逝。

八月,巫族侍女携襄帝密函血书出宫借兵求援,为影奴中途截获,凤后盛怒之下传令将巫族全族贬为叛奴,族人无论老幼,一律格杀勿论。

十月,容夫人所出公子暄、绮夫人所出公子青先后暴毙,王后“嫡子”公子昊立为储君。

十二月,太史宬六名太史同时请辞,凤后阅王史而大怒,杖毙六人于殿前,焚王史,废太史宬,尽逐史官。自此,雍朝史记戛然而止,残的卷,断的章,春秋过往,众口悠悠,尽皆淹没在一片猩艳如血的颜色中…… 那一年东帝十岁。

当他第一次以储君身份登上九华殿至高处接受群臣叩拜时,身边被其称为“母后”的女人以强者的姿态傲视众生,凛然风华,逼人夺目。

在她垂眸审视的那一瞬间,他以平静而恭顺的目光相对,锐利的眼睛穿不透淡淡微笑,看不清少年深藏的心。

“王叔或者想不到,我早已知晓亲生母亲是谁。凤妧虽从小便将我留在中宫抚养,有些事却是瞒不住的,就像我每日服用的汤药,喝多了,总会品出些滋味。”子昊淡定闲雅的语调,仿若只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王叔还是小看了她,她所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王后的凤玺而已。”

“很好,很好,很好。”仲晏子一连说了三个“很好”,似悲似叹,“我竟真是没想到,你比你的父王聪明得多。”

子昊收敛了笑容,缓缓道:“王叔出事之后,父王十分伤心,想必也心知错怪了王叔。昔日若有什么对不住王叔之处,侄儿今日替父王赔个不是,还请王叔见谅。”

他始终对仲晏子执晚辈之礼,丝毫不以君王的身份逼人,温润之处,只令人万般戾气全消。但仲晏子一直误以为当年帝都守军是奉王命剿杀禁卫,是以将襄帝恨入骨髓,多年宿怨,并非三言两语便能化解,此时虽不曾发作,面色却还是冷的,“少说这些无用之事,我只问你,且兰现在何处?”

子昊眉梢微微一挑,如实答道:“且兰公主被我困在阵中,失了知觉,如今人在长明宫。”

九夷族阵中涌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当先一名偏将按捺不住,锵地拔剑出鞘,“你这昏君!还不快放了公主,否则我们必踏平帝都……

话未说完,子昊眉眼一挑,眸心霎时似有微光轻闪,仲晏子暗叫不妙,心念动时,人已往阵前抢去。

那说话的偏将尚未及反应是怎么回事,只见青灰衣影疾闪,半空中两股真气交撞的力道硬生生将他撞退数步,人未站稳,眼前一花,手腕巨痛,颈间微凉,一丝温热的液体沿肌肤缓缓而下,反手一摸,指间竟触得一片血迹。惊骇间抬头,却见东帝仍闲闲立于阵前,只是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剑刃上一抹血痕宛若新生,掩映在淡淡青衫飘摇间,摄魂的冷,迫人的傲。

子昊眼尾带过一瞥,淡声道:“我与王叔说话,如何轮得到你这外人插嘴?”漫不经心地挥袖一扬,三尺长剑脱手钉入近旁玄石缝隙,生生没柄而入,只余一道血红的缨穗兀自轻晃。

他入阵、夺剑、伤敌不过瞬息,千军之间来去从容,若非仲晏子出手阻拦,那将领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九夷族数千战士皆被震住。古秋同出鞘一半的剑定在手边,片刻之后缓缓收回,对仲晏子道:“未想前辈竟是王族尊长,九夷族失敬了。如今公主被困王城,不知前辈意将如何?”

仲晏子听了此话,知他已生出疑惑,顿时心中不悦,两眼一翻,冷冷说道:“你若有本事,不妨自己去破阵救人,又来问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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