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他的盔甲被敲出了一个裂口。像这样的经历，任何人都会感到震撼的。

“一次我去了阿米里亚（Amiriyah），海湾战争时美国轰炸的一个防空洞。你仍然能看到当初聚集在那儿的穷人的影子，爆炸的热气将他们印在墙上，就像是阴影人。只不过是我们考古发现的现代版罢了——遗忘的战争公之于众，一度辉煌的城池被摧毁，成堆的骨骼断裂焚烧。你去过庞贝古城吗？”

“去过。”

“防空洞让我想起了那里。尸体瞬间凝固。当这场战争开始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所有人仿佛瞬间蒸发了似的。街上没有一辆车，城市也没有了往常的喧嚣。接着我们发现天空被照亮了，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可怕的绿色磷光。我们听到外面真实的爆炸声，感受到大地颤动，就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地震。”

我该说什么？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这种尴尬的场面我以前也碰到过，一个朋友曾经告诉我他得了癌症，而我只能用一些空洞、无力的话来安慰他。

托马斯慢慢地抿了一小口茶：“有时候氧气几乎没有了，我们就会吸进烟尘。烟尘覆盖着全身，我们一直不停地咳嗽。没有水，我们只能用食用油把它洗干净。根本就无法入睡，不知道下一颗导弹会落到哪里。就像有个杀手在等你一样——你不知道他会从哪个黑暗的入口或是隐蔽的墙后突然冒出来。我们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之中。”他把玻璃杯放下。他的一番话很有说服力，让我强烈感觉到这个人总是和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嘴角和眼角的拉伸告诉我谈论这段经历对他来说不容易。

我说了一些表示同情的话：“你也勾起了我的回忆——9·11。我的一个艺术家朋友，他的儿子在那次事件中不幸丧生了。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去尽力安慰他，然而影响如此之大，他的家庭不久便破碎了。他和妻子最终离婚了。”

“又是一件不幸的事啊。”

“我当时不在这儿。那天我在迈阿密，和其他人一样，我反复地看着电视上飞机撞击，大楼坍塌的景象，人们从白垩色的灰尘中逃出来，摩天大楼的废墟在灰尘中若隐若现。当我的城市被包围，而我又身在异乡时，我有种罪恶感。”

他沉思着：“人们说，如果你经历过创伤，你应该把它说出来。但看来情况只会变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