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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女红(2)

Railway火车印象 作者:赵妮娜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家族闯关东的故事里有一句话:太奶奶在火车上给家里的四个孩子每人做了一双棉鞋。那个女人带着一堆孩子和行李,数量和重量都超过了我们今天的想象,去投奔早前过去的家里的男人。从济南上火车到关外,得换三四次车,坐近十多天。女人上车拿了备好的料,在疲惫和紧张的转车之后,上车就纳鞋底上鞋帮,在可能的每一分钟里穿针引线,忙碌不止。那时车慢,那时的女人习惯于熬夜是因为一定得熬夜,因为如果不熬夜,会是孩子没有衣服穿,所以就让用词优雅的“女红”带了一种拼命的姿态。当现实捉襟见肘,日子里永远有一种对基本生活物品的迫切需求时,对情调类的精神产品的需求会下降,甚至近于零。在坐火车这可能的时间和空间里,对生活产品的制作当然不能停止。

暖室效应的名称还没有出现时,东北的寒冷是那些来自海边的孩子不能想到的,在白山黑水间,其实就是在彻骨的寒冷中。但要是下火车时有一双棉鞋穿了,穿新鞋的孩子是幸福的,做鞋的妈妈也是幸福的。

从空间上看,不是所有的女红均适宜在火车上进行,纳鞋底做鞋子是适合的。生活向前发展,车上的女红会跟着变化,刚开始是家做鞋子,慢慢地开始买鞋子了,车上纳鞋底的人就少了,但是鞋垫还是手工做的,所以车上还会是看到有人在纳鞋底。

五十年代中国有一个婚姻动荡期。一个大嫂也成为其中一员:一直在外当兵的丈夫不再回家,后来写信说要离婚。这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挎着篮子出门寻夫。坐在火车上,她拼命地做鞋垫,一刻不停息。终于找到丈夫所在的军营,在门口,见到哨兵先递上一双鞋垫,说我是谁谁的老婆,嫂子远道来,路上做的,送给你。见到上级领导,则说家里太穷,送上一双鞋垫,是一点心意。乡村的女子本来就话少,肯定也没有见过世面,所以给人的印象就是少言、老实,许多话只在一双鞋垫里。小小的一个连队,几乎人人都拿到了一双,都知道这是谁谁的老婆。走的时候,丈夫不提离婚了。再后来,女子做了随军家属,随着孩子到来,生活归于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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