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树林里的孩子（Babes in the Wood）是一则传统童话，讲述了两个孩子被遗弃在树林里，死去后知更鸟用树叶掩埋了他们。在欧美文化中，这个词组逐渐衍生出“身处险恶环境而一无所知的天真孩子”之意。  

带着我的爱意，献给卡尔和莉莲·弗雷德里克松

从前

十点钟，天气和暖，可以去户外待着而不会觉得冷。天空布满了星星，月亮就在它们之中升起。淡红色预示丰收的月亮。他们所处之地是一片树林，那里有一块开放地，大到足够上千个人在里面跳舞。盎然的春意来自生长在空地的浓密绿草，而周围森林里高大的树木、山毛榉灌木丛、废墟和栗子树则成了它的围墙。因为树叶很茂盛，看不到不远处的房子，也看不到屋外的建筑和花园。

开放地中心地带的百来号人组成了一个圆圈。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儿有座房子。他们坐小型公交车和带篷货车，或者自己开车沿着一条小路来到这里。相当窄小的道路引向一个小巷，而小巷又引向这条宽敞些的小路。小路的入口处没有私人领地的标志，也没有半点线索告诉人们这里面有座房子。有些人穿着普通衣服——无论什么年龄和性别都喜欢的那种——牛仔裤、衬衫、毛衣或是夹克衫，另一些人则笼罩在黑色和褐色的长袍里。他们握紧双手，等待着，期盼着，也许正心潮澎湃。

一个一身白的男人——白色开领衬衫、白色裤子、白色鞋子——大步走进围墙里面。当他到达中心地带的时候，人们开始唱歌。那是个振奋人心的调子，也许是某出歌剧或是音乐剧里的赞美诗，也可能是合唱曲。歌曲唱完，他们有节奏地拍着手。当白衣男人开口说话时，掌声停歇了。

他声音洪亮地叫道：“有没有恶鬼邪灵正折磨着你们？这里有谁被恶灵附身了吗？”

深深的沉默。没有人说话。一阵微风吹起，轻快地掠过人群，拂动长发，让人们的衣袂舞动起来。当有个人出现在圆圈里，风又止了。周围那些握紧双手的人、唱歌的人和拍手的人，全都说不出这个新人来自何方。没有一个观察者，甚至站得很近的人，能够看出这是一个男人还是女人。那个人像是被谁推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跌进圈子，但身后却没有一个活人。此人从头到脚裹着一件黑袍，头上也盖着黑色的面纱。

那个质问恶灵的男人叫了起来：“降下您的火焰吧，主啊，烧死恶鬼邪灵吧！”

“烧啊，烧啊，烧啊！”人群叫喊着。

白衣男人和黑色人影相遇了。从远处看，他们就像是一对遮遮掩掩的情侣，威尼斯狂欢节上戴面具裹披风的角色。现在天色开始暗下来，薄薄的云飘过月亮的脸。神父和他的恳求者——如果这正是他们的角色的话——站得相当近，足以触碰到彼此，但是没人看到他们是不是有所接触。看到的东西没有听到的东西重要——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漫长而低沉的哭号，比呻吟要响一些，接着是一连串的哭喊。那声音是真实的，不是舞台表演，听起来像是来自一颗悲伤痛苦的心，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声音升高又降低，起伏不定。

白衣人依然保持沉默。围成圆圈的人群开始颤抖，身体左右摇摆。很快当他们用双手击打身体的时候，他们也开始呻吟。有些人则捡起地上的细枝抽打自己。他们摆动着身体，不断哭号着。云朵飘过去了，月亮再一次露出脸来，映照着这次仪式，将它沐浴在自己白色的火焰下。接着，黑衣人也开始移动。他不像其他人那么缓慢，动作快得近乎疯狂。他不是击打自己的身体，而是打在白衣人的胸口和手臂上。他的呻吟变成咆哮，你能听见他咆哮的时候牙齿在打战。

很明显，白衣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个暴力袭击。他把手臂举过头顶，用某种古代神父的声调喊道：“忏悔你的罪孽和邪恶吧！”

出现了一系列的忏悔，关于错误、犯罪和疏忽。有些话低沉而不清晰，有些话则高声说出，所以大家都能听见那声音变成绝望的喊叫。人们安静下来，热切地聆听着。忏悔在继续，但是声音变得不那么激情，逐渐变小，直到那个黑衣人结结巴巴的句子变得了无生气而顺从。四周只有沉默，除了人群里发出的一些轻微的、几乎是多愁善感的叹息。

神父说话了。他把一只手放在对方裹在黑色长袍里的肩膀上，以响亮的声音说道：“现在从他身体里出来！”没有宽恕，只有坚定的命令，“从他身体里出来！”

一朵云飘过月亮，让人们再次发出叹息，也许更多是出于惊奇的喘气声。一阵战栗穿过人群，就像是一阵风扰乱了玉米田。

“看看这些恶灵，我的孩子们！看他们在空中飞过月亮！看亚斯塔路①那个恶魔，她住在月亮里！”

①亚斯塔路（Ashtaroth）是神秘学书籍《所罗门的小钥匙》中记载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人群中发出喊声，“我们看见了恶魔亚斯塔路！”

“恶灵们所居的这个生物忏悔了肉体的巨大罪孽，但是她，这个恶魔，这个肉欲之罪的化身，出来了！还有那些与她相比更加孱弱的恶灵们！看，他们就在我们头顶的空气里！”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最后黑衣的恳求者开口了，声音破碎、虚弱，听不出性别：“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感谢上帝，感谢主！”白衣人喊道，“感谢神圣的三位一体和所有的天使们！”

“感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