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树林里的孩子(2)

树林里的孩子 作者:(英)鲁斯·伦德尔


“感谢上帝和所有的天使们!”黑衣人说道。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不再是黑衣人了。两个女人打破圆圈走到中心来,臂弯里挽着白色的衣物。接着她们给黑衣人从头到脚穿上白衣,这样就有两个白衣人了。

那个曾身穿黑衣的人高声开口了,但声音不再凄惨:“感谢上帝从罪孽中解脱了他的仆人,再次重建了纯洁。”

话音一落,舞蹈开始。当有人放起音乐的时候,两个白衣人被人群吞没了。那是来自某处的音乐,一种像是苏格兰里尔舞的旋律,却又同赞美诗有着奇怪的相似之处。人们跳着舞,拍着手。一个女人拿着铃鼓,另一个女人拿着齐特拉琴①。那个曾身具罪孽又被解救和净化的人站在她们中央,笑得很快乐,就像是参加儿童派对一样快乐。没有吃的东西,没有烟,没有饮料,但是他们迷醉于热情、激动,以及因为同一个信仰而聚集在一起时带来的狂热。那个被赦免了的人继续一阵又一阵地笑着,像孩子一样快乐幸福。

舞蹈持续了半个小时。音乐不再响起的时候,舞蹈停下了。这是离开的讯号,而所有人突然再次平静下来,回到了停放车辆的小路上。那些车子就停在路旁的草地上。

那个神父模样的人是独自一人来的。他等人们都走了,才脱掉他的长袍,变成一个穿着牛仔裤和军装式夹克的普通男人。他把长袍放进车子的后备厢里,接着经由私人车道走到房子那儿。照今天的标准来说,那是一幢大房子,带有早期维多利亚式的风格,两段矮矮的楼梯延伸到大门前。楼梯连接着一个高度适中的柱廊,石板瓦的屋顶周围有栏杆。房子虽然平平无奇,看上去倒也还悦目。全英国这一类的房子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很显然房子是空的,因为工作日的时候没人会在这儿过夜。他沿着左边台阶爬到门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进了信箱里。他和他的教徒一样,过着拮据的生活,想要节省邮票钱。

房子和土地的主人向他收钱。这很自然,尽管他是个有钱人。但是这个神父——如果他是个神父的话——不肯接受两百英镑的报价,最后他们定下的租金是一百英镑。信封里还装了一张感谢卡。将来人们也许还想用这块开放地,他们过去就用过多次。神父总是把它称作“开放地”,尽管他听到别人叫这里“舞池”。他觉得“开放地”更有偶像崇拜的意味。

他朝他的车走回去。

①一种平板状的箱型弦乐器,常见于东欧。

1

通常,从他的窗户望出去是看不到金斯布鲁克河的;看不到它的流向,看不到它蜿蜒的线路,也看不到把河岸围了一圈的柳树。但是他现在能看见了,或者说看见了金斯布鲁克曾经的模样。那是和泰晤士河一样宽敞的河流,但是更平缓宁静,如同一个宽广的湖泊,填满了它所在的山谷,将岸边的沼泽完全淹没在水里,像盖上了光滑的银色布匹。桥延伸出的小路边上伫立着山谷里仅有的几座房子。现在只有它们的屋顶和顶楼露出水面,桥和小路都看不见了。他想到自己的房子,就在缓缓上涨的湖水的另一边,目前还未被洪水淹没,但花园的尽头正被不断侵蚀的水流拍打着。

下雨了。大概四个小时之前他对伯顿说起这件事,已经不当它是个新闻了。现在评论下雨太过无聊,什么时候能停止下雨才是值得一说又令人激动的事情。他拿起电话,打给妻子。

“和你出去那会儿一样。”她说,“花园的尽头淹在水里了,但是水还没淹到桑树。我用那棵桑树做标尺,我想它还没有被冲走。”

“还好我们没养蚕。”韦克斯福德说道,让妻子去猜测这个隐晦的评价。

在他的记忆里,苏克塞斯郡的这个地区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至少在他记忆里没有。尽管堆了两层沙袋,金斯布鲁克还是淹没了高街大桥的路面,淹没了职业中心和塞恩斯伯里超市,但是奇迹般地——到目前为止是个奇迹——放过了“橄榄枝与鸽子”旅馆。这是个多山的地方,大多数高地的居民都跑掉了。高街、格勒贝路,以及皇后街和约克街有着高挑屋檐的店面也未能幸免。这儿的水有一两英尺深,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了三英尺。圣彼得教堂的墓地被淹没了,雨滴持续砸向灰色湖水,墓碑只露出顶端,像是露出海平面的岩石。雨还在下。

照环境署所说,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洪泛区已经积满了水,因此刚刚下的雨无处可去。金士马克翰的不少房子,还有地势更低更平坦的庞弗雷特的更多房子,十月份已经被淹过一次,在十一月底再次被淹。报纸热心地向读者提供帮助,告诉他们这种“房产”是不能买卖的,一钱不值。它们的主人几个星期前就离它们而去,和亲戚住在一起,或是住在暂时租来的公寓里。当地政府用光了订购的一万只沙袋。起先他们还嘲笑说只可能用到一半,结果现在这些沙袋都泡在水里了。政府续订了沙袋,但还没运送过来。

要是天黑前再下一英寸的雨水,水就会到达朵拉的测量标尺,那株桑树会被淹没。韦克斯福德试着不去想那之后将会发生什么。在树靠近房子的一边,从那棵树开始,地势渐渐向下,延伸到一堵矮墙那里。这堵墙作为防护墙的话一点儿用也没有,它仅仅分开了草坪和露台,落地窗在露台那一侧。他试着不去想这些,但是他还是描绘出洪水逼近并吞没了那堵墙的情形……他再一次拿起电话,但是这次他只是碰到话筒就放下了手,因为门开了,伯顿走了进来。

“还在下。”伯顿说。

韦克斯福德只是看着他。那种眼神就像是看着冰箱里三个月前买回来的快要过期的东西。

“我刚听说了一件疯狂的事情,或许你会觉得好玩儿。你看起来像是需要提提精神。”他在桌角那边坐下,那是他最喜欢的休息处。韦克斯福德觉得他比以前瘦了,看上去像是刚整过容,全身做过按摩,又在健康农场待了三个星期。“有个女人打电话过来,说她和她的丈夫去巴黎度周末,把孩子们丢给一个,呃,负责照顾青少年的看护,我猜是这样。他们昨天深夜回来,发现孩子们和看护都不见了。她很自然就想到他们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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