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树林里的孩子(9)

树林里的孩子 作者:(英)鲁斯·伦德尔


或许有一天——韦克斯福德想道——我们能弄明白,是什么让一个高大英俊又远离贫困的十五岁男孩加入叫做福音教的东西。但是也许不必弄明白;也许在你不得不弄明白之前我们就已经找到他了。他对卡特丽娜·达德说:“你知道特罗伊女士任何一个近亲的名字吗?”

现在她说话不再歇斯底里了,尽管离自然流畅还有很远的距离。“我知道她父亲的名字。她母亲去世了,她父亲再婚了。”她站起身,走路的姿态像是长期身患重病的女人病愈之后的模样。她打开桌子里的一个抽屉。那张桌子着意设计过,为了让它看起来像是莎士比亚时代的东西。她拿出一本厚厚的皮面相册,从那些镶金的灰色页面上抽出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她还是那样缓慢地、梦游似的把照片递给韦克斯福德。“她父亲住在福雷斯特路二十八号,如果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儿的话。”

那是这个区域里能够冠上金士马克翰地址的最靠后的一条街,直接从庞弗里特路转弯就到。那里的房子视野不错,能从很好的角度看到切瑞顿森林。卡特丽娜·达德再度坐下,这次是坐在了一张镶满纽扣并挂着帷幕的沙发上,靠着她一脸不悦的丈夫。韦克斯福德专心地看着乔安娜·特罗伊的照片。首先让他感到惊讶的是特罗伊的年轻。他本来以为她会和卡特丽娜年纪相仿,但是这个女人看起来比卡特丽娜小很多,还是个女孩子。

“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去年。”

唔。当然许多人确实会有比自己年长许多或是年轻许多的朋友。他疑惑这两个女人是如何认识的。比起美貌,乔安娜看起来更显著的特点是自信,而且能控制别人。她短短的直发是金色的,眼睛也许是灰色的,这很难辨认。她的皮肤是鲜嫩的粉色和白色。过去这被称作“真正的英国肤色”。尽管这张照片只拍了特罗伊肩膀以上的部位,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不会有多少服装意识。相反,要是能摆脱这些正装的话,她会是个爱穿牛仔裤和运动衫的女人。当他自问眼下还有没有更多的问题要问达德夫妇的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让他站了起来。韦恩也跳了起来。卡特丽娜·达德向后仰着头,伸长了脖子,拳头挥向空中,大叫大嚷着。

达德试图用双臂环住她。她挣开了他,继续发出韦克斯福德所听过的最为响亮的尖叫声。那和孩子们在超市过道里发出的声音一样响,和他外孙女阿缪丽特最任性的时候叫得一样响。他很少这样无措,几乎慌了手脚。也许应该扇这个女人一个耳光——过去这是特效药——但是即使这真的有用,而这么做也不会冒犯别人,他也不会是那个动手的人。他朝韦恩示意,两人尽可能离尖叫着的卡特丽娜和她那无能为力的丈夫远一点儿。他们站在两扇正对着梯台式花园的落地窗前,窗下正是洪水。

卡特丽娜渐渐平静下来,啜泣不已。达德说:“请给我拿杯水来,好吗?”

韦恩耸耸肩,但还是去拿来了。他看见卡特丽娜被水呛住了之后把杯子里剩下的水朝着他的方向泼过来,便立刻闪开。这种动作似乎疏解了她的痛苦。她把头朝后枕在垫子上。韦克斯福德利用她安静下来的机会,告诉达德夫妇他们想看一看孩子们的房间。

“我没法离开她,不是吗?你们自己去看吧。瞧,她一安静下来,我就出门去工作,你们没有异议吧?我得到你们的允许了吗?”

“粗鲁的家伙,不是吗?”他们上楼的时候,韦恩说道。

“他有太多要忍受。”韦克斯福德咧嘴笑笑,“你得体谅他。我没法真的相信这两个孩子身上出了这种事。也许我应该相信,也许是他们的母亲的怪异举止让我觉得这件事不真实。但我也可能全错了,所以我们得表现得积极一些。”

“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有三个人吗,先生?很难相信一下子失踪了三个人。当然,除非他们是人质。”韦恩想起韦克斯福德的妻子曾经在金士马克翰支路事件中被抓做人质,“但是他们三个不是,对吗?”

“我怀疑不是。”

支路绑架案的事提醒了韦克斯福德,媒体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他想起上次的经历,浑身颤了颤。媒体闯进他的私有财产,《金士马克翰快递》的编辑布莱恩·圣·乔治持续不断地攻击他。他只能强制执行禁止令。接着一度是恋童癖的可怜的轩尼斯的死亡也引起了公众的喧闹。

“这是那个男孩子的房间,先生。”韦恩说道,“肯定有人打扫过。这不是十五岁孩子打扫的,更不会是一个宗教狂热分子做的。”

“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他身上加这么个标签,巴利,眼下还不行。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也许你会想去一趟那个旧天主教堂,查查那些福音教徒的底细。先别问他们这个男孩子星期天有没有去过的事。”

将一个青少年的卧房和其他青少年区分开来的,通常只有两件事:墙上的海报和播放音乐的东西;这个时代还会有可以上网的电脑和打印机。贾尔斯·达德有最后两样,但是没有海报和音乐播放器。几乎没有。正对着贾尔斯床的墙上没有挂着某个流行乐团的海报,也没有濒临灭绝的物种拯救行动或是足球明星的海报。墙上挂着的是一张真人大小的图片。韦克斯福德认出这张没用相框框起来的图片是康斯特勃①的油画《基督祝福面包和酒》的仿制品。

①约翰·康斯特勃(John Constable,1776—1837),英国风景画家。

也许他只是不相信,或者说不能相信自己会觉得这张画令人不愉快。不是因为画的内容——尽管康斯特勃的天赋更适合用来画风景而不是人物——而是因为这张画所在的地方,和把它放在了这里的人。朵拉是个按时去教堂的人,他猜测着如果朵拉看到了会说什么;他会记得问她的。韦恩正在检查衣柜。他们两个都在衣柜里找到了他们料想的衣物:牛仔裤、衬衫、T恤、一件厚呢上衣和一件学校里的运动夹克。夹克是深棕色的,边缘镶着金边。其中一件T恤挂在衣架上,也许挺值钱。它是红色的,上面印着贾尔斯·达德的黑白照片,照片下面印着贾尔斯的名字。

“你看到了,他身上有普通年轻人的元素。”韦克斯福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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