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剩下他们互舔伤口

小晃似乎真的没有怨恨逗点，但逗点也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小晃，是她设计了这次行程。在接下来逗点休养的这几星期，小晃每周去探望逗点两三次，他也负担了逗点的医药费。只是每次，他在病房待的时间都很短，气氛也很令两人为难，好像两人都被共同的恐怖回忆铐在一起，既无法动，也无法静。这么僵硬的气氛，令逗点相信，小晃的探视，只是基于他是开车者的内疚吧。他不知道，更内疚的，是她。

后来有一次，小晃到了病房以后，讲不到两句话，忽然大哭起来。逗点手足无措，问了小晃才知道，当天早上，艾立思班上的同学替艾立思办了告别式。

艾立思念法律系，和小晃不同系，所以小晃跟艾立思的同学都不太认识。参加完告别式之后，小晃满腔的伤痛和自责，不知道能和谁说，一路憋到医院来，看见了逗点，才终于忍不住爆发，大哭起来。

逗点这时已经可以下病床走动了，就过去抱住小晃。两个人抱头痛哭了好久。哭完，两个人心中的荒漠，好像终于被一场暴雨淋过，虽然猛烈，但雨水渗入干涸的裂缝，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没那么僵了。

再过几天，小晃和登登一起，把逗点从医院接回了住处。登登还特别在家里养了一只八哥鸟，让逗点可以多个伴。

登登去买菜，打算回来三个人包饺子煎来吃，而登登出门这段时间，小晃就陪逗点到她家附近的河堤去散步。

两人并肩缓缓走着，小晃开口了。

“艾立思是念法律的，她讲过一个故事给我听。”小晃说。

“嗯。”

“在纽约，有一个人从二十楼跳楼自杀，可是他掉到地上以后，却被警察发现他在摔死以前，其实已经被一颗子弹打死。警察继续调查，发现同一栋大楼的十九楼有一对老夫妻吵架，吵架中间老先生太激动，拿出手枪挥舞，误开了一枪，竟然射中了正好由二十楼坠落到十九楼窗外的那个跳楼自杀的人。”

逗点听得有点迷糊：“这是编的吧？”

小晃耸耸肩：“艾立思说是案例，给人练习判断力的。”

“应该就是误杀吧，老先生又不是故意瞄准窗外开枪的。何况他也不可能知道楼上有个人正好要跳楼自杀吧？！”

“嗯。”小晃走着，眼睛没有看着逗点，但好像也没有在看着路。“那么……这人死掉的原因，最后应该算是自杀，还是他杀？”

“呃……看他怎么死的吧？”逗点迟疑地接了一句，但心里很难受，显然小晃一直在纠结是开车的他杀死了自己的女友。

一定要这样算，就等于是她和小晃一起害死了艾立思，他们两人，变成共犯。

小晃又开口：“这故事还没讲完──死掉的，和开枪的，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