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帮把活鱼舀进鱼篓，死鱼让花容和她娘背回去。绝大多数银鱼一出洞口就死了，活下来的极少，范若昌把自己分得的活鱼给他：“拿去吧拿去吧，反正我是拿去做腌鱼和鱼干，死的活的都一样。”孙国帮不想占范若昌的便宜，范若昌给他多少活鱼，他还给他双倍的死鱼。他不回家了，直接上路。

往年总有两三个人给他做伴，欠了什么债或者家里有什么开销，挑一次银鱼就能解决燃眉之急。可今年他们都不去了，怕白匪也怕红军。他们劝孙国帮也不要去，他鼻孔里哼了一声：“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老鸡母。”他叫佑能和他一起去，佑能什么也不用带，打空手，跟在他后面就行了。女人罗稻香骂他比后爹的心还硬，那么远的路程，佑能的嫩脚板哪能经得起那么久的磋磨。孙国帮说，就是嫌他的脚板太嫩了，才要叫他走长路磨老茧嘛，你儿子不是公子哥儿，今后这银鱼得由他自己挑！女人心痛儿子，多叽咕了几句，孙国帮挖了她一眼，她就再也不敢吭声了。

孙国帮收拾好担子就走了。扁担一头挂草鞋和酒壶，一头挂糍粑。这无疑增加了担子的分量，但这是他挑贵阳“老担”的粮草--因其艰苦，所以叫挑老担。他先走一步，到栗树坪那棵栗子树下睡一觉，等佑能追上来了就叫醒他。他们走到梯子崖再吃早饭，下午到达凉风垭，晚饭前赶到白水河，这是两县交界处，近四百里的路程去了三分之一。他特地向罗稻香交代，佑能追上他后，不管他睡得多死都要叫醒他，叫不起来用棍子打都要把他打起来。他必须在第三天下午到达贵阳，最晚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否则进不去买银鱼的公馆，错过两个时辰就得多等一夜，一夜过去后，银鱼死多活少，价格将大打折扣。所以路上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他其实累得够呛，可比起身体的疲倦，瞌睡更让他难受，它们像黑云一样在他的眼前团团转，即使不放下担子，他也能站着就睡，只要眼睛一闭，哪怕脚还在走，欢畅的鼾声就会连声迭起。他不停地嚼吃干辣椒，辣椒辣得虚汗直冒，胃里像着了火一样。但他不能不嚼，真要是挑着担子睡着了，轻则打翻鱼篓，重则滚下山崖摔死梦中。

孙国帮赶到栗树坪，往树下一靠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