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早到晚捧着本破书，重活都让朱师傅一个人干，你也好意思。”我强打精神。粮店里就他们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其余的都是妇女。

“少废话，说，是不是又缺钱了？别转弯抹角的。”李小阳的粮店离我的学校相对近一些，着急用钱我就来找他。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人拎着面口袋进来买粮。

“这样，你一会儿下班前给老韩单位打个电话，晚上吃完饭我们到他家集合，有事。”老韩也是我同学，他也是前年上的班，在他爸所在的奉城电缆厂当学徒，学铆焊。我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彼此不分你我，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三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身材也差不多，同属于宽肩细腰型。这两年，我们喜欢在百货商店买同一颜色、质地的布料，套裁同一款式的衣服，这样既可以节省布料，同时又昭示了我们亲密无间的友谊。一块走出去煞是威风，常常惹得路人侧目，啧啧赞叹。套用一句当下俗不可耐的酸词，我们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老韩家住平房，有一个独立的大院子，种了许多美化环境的花花草草，此时，正开得姹紫嫣红、分外妖娆。老韩他爸，当然也叫老韩，手里拎着喷壶，口中欢天喜地地哼着评剧《花为媒》的小曲，像个辛勤的园丁似的在给花浇水，见我和李小阳推院门进来，脸色立马变得阴沉起来，比变脸还快。我和李小阳嘴里像含了枚核桃似的叫了他一声“韩叔”，就赶紧往老韩的小屋里钻。

老韩他爸对我们不友好缘于老韩。老韩发育早，十三岁就开始长胡子，看起来，起码比同龄人要年长个三四岁。“老韩”这一外号当初就是我给起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也渐渐长开了，老韩却没什么变化，现在，老韩看不出与我们有任何区别。但老韩的外号叫开了，想改是来不及了，所以，我们管韩德明还叫老韩。

老韩不在意，可老韩他爸不乐意呀。我们三个在他家玩的时候，经常顺嘴秃噜出一句“老韩”。老韩他爸在旁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看。我们吓得忙低下头，老韩却哈哈大笑。“没大没小，没教养。”老韩他爸这话显然是说给我和李小阳听的。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出的最有教养的一句话了。而老韩的母亲，某国营饭店的三级厨师，则为我们贡献了这样一句名言：香嘴臭屁股。老韩的母亲经常利用工作之便带回家一饭盒包子或饺子、馅饼之类解馋的东西，当我、李小阳和老韩正没出息地你争我夺，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老韩的母亲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顿时，让人一阵阵犯恶心，直想呕吐，我和李小阳皱着眉头，难以下咽。老韩他妈在一旁哈哈大笑，“好儿子，快吃，一个都不给他俩剩。”我们这才知道上了她老人家的当了。下次她再说什么“香嘴臭屁股”的时候，我和李小阳照吃不误，边吃还边冲老太太吧唧嘴玩。老太太也不甘示弱，一只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在翘起来的屁股上扇风，逗得大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