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读书解人》张承志——大地和青春的礼赞(3)

读书解人 作者:王蒙


我尤其欣赏“他”关于四个真正的男子汉的豪言,“牛虻、马丁?伊登、保尔?柯察金”“还有一个是我”,这最后一句话“他”当然没有说出来。即使仅仅是豪言壮语也罢,这样的豪言壮语也是空谷足音式的黄钟大吕!一些人变得琐碎、纤细、扭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肚子牢骚、一肚子怨气,久矣!尽管是安定团结的和平建设时期,尽管人们可以大听轻音乐与大看时装杂志,但牛虻、保尔?柯察金的革命理想主义与自我牺牲,难道就不需要了么?在社会风气还如此不理想的今天,扶正挽颓,保持这种情操、这种精神,也许更加难能可贵吧?壮哉斯言,革命正气,民族正气,男子汉气概代代不绝!

顺便说一下,有一些读者对张承志的作品里的男性美深为赞赏。确实,张承志的作品里处处流露着男性的眼光,男性的骄傲和热情,男性的肉体、生命、灵魂的搏动和力量,这在当今文学创作中是很有特色的,除了蒋子龙、张贤亮等少数几个作家以外,几乎没有几多人有这种雄风。《北方的河》在这方面也是非常强烈的,甚至强烈到窃以为或许多一点节制和含蓄会更好的程度。

但是整个来说,《北方的河》里关于社会生活的描写远远逊于它对河流、对作品的抒情主人公的思索与情怀乃至有关地理学的描写。尽管张承志在作品中企图把生活写得更实一些,也许是一个可喜的与必要的尝试。正因为他的河是写得太好了,他的“他”以外的人物包括“她”就不能不令人觉得相形见绌。

也许是我的偏见,我觉得他的徐华北与“她”甚至还有顺手写到的湟水边上浇水种树的老汉有光彩,还不如红脸后生与唱歌的青海妇女更能给人以难忘的印象,颜林和他的父亲就更差些。张承志显然还没有从当今城市生活中感受到诗和力,像他从内蒙古草原、从北方的河流与土地上所感受到的那样。对结构全篇起着重要作用的“他”考研究生的故事,不仅写得匆匆忙忙,从整体来说,也写得缺乏深度和新意,更缺乏全篇作品所具有的那种杰出的气势和壮美。他这个故事没有选好,起点低了,与河及关于河的描写处于不同的精神高度上,因而也影响了和谐。

但无论如何,《北方的河》的发表令人振奋、也令人鼓舞。波浪翻滚的几条大河向着我们的文学事业发起了勇敢的冲击,它号召着更加开阔、高大、强健而又深沉的文字,它号召着向新的思想境界与艺术境界进军,它号召着社会主义中国的新的文学巨人、文化巨人的诞生。它的出现展示着一种进入了全新的历史时期的新的姿态、新的快乐和庄严、新的胸怀和更高的文化智能根基。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北方的河》是今年的(也许不只是今年)一只报春的燕子。

1984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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