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十分的时候，露西奶奶站了起来。大家都叫她露西奶奶，但她还不到五十岁，依旧是个美丽的女人，眼睛里闪着青春的光芒，黝黑的皮肤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她脚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收音机里播放着贝西·史密斯^①[1]那首著名的《垂柳蓝调》。

露西奶奶只穿着睡衣，披了件披肩。她光着脚走到门口，下了楼梯，走到院子里，步态谨慎而小心。她的孙子紧紧跟在后面，小心地问：“露西奶奶，你在干什么？”但她并没有回答。以后她会告诉他一切的：这个世界里存在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活着的和死去的其实只隔着一层薄膜，透过薄膜他们可以看到甚至触摸到对方；日行者和夜行者之间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死去的人有时还会回来向活着的人索债等等。

她还会给他讲“我们”一起走的路，一起经历的种种瞬间，只不过“我们”不仅指活着的人，还包括死去的。

但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紧了紧披肩，一直往前走。走到树林边的时候，她停住了脚，静静地等着。这是个清冷的夜晚，没有月光。树林中发出一丝光亮，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流星发出的光，那道亮光里似乎有东西在燃烧。

小男孩看着奶奶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个被活活烧死的人。

^[1]①贝西·史密斯（Bessie Smith，1894—1937），美国著名蓝调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