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苍白冥途》第一章(1)

苍白冥途 作者:(爱尔兰)约翰·康奈利


1

贝尔说他见过那个死了的女孩。

那是在安吉尔和路易斯去凯纳了结那三个人之前的一个星期,那天的天气不好,太阳被乌云笼罩着,发出灰暗脏污的光,颜色像垃圾堆点燃时冒出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湿气,种种迹象表明大雨将至。布莱思家的小狗百无聊赖地趴在草坪上,头放在两个前爪上,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安。布莱思一家住在波特兰的达特茅斯大街,从那里可以俯瞰后湾区和邻近的卡斯科湾,平时这两片水域总有各类水鸟——海鸥,野鸭,鸻——但那天什么也没有,水面平静得像一面脆弱的镜子。

我们都安静地坐在略显拥挤的客厅里。贝尔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也许是担心要下雨了吧。大家都一动不动,影子折射在一尘不染的橡木地板上。壁炉上的时钟发出滴答的响声,我看着放在时钟周围的照片,那些都是卡西·布莱思失踪前拍的照片。那张毕业照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头戴学位帽,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帽子,生怕被风吹掉。帽子的流苏随风飘舞,像鸟儿受惊时乍起的羽毛。她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鬈发,清瘦的面颊衬得嘴唇略显厚重。她的笑容有些模糊,棕色的眼睛里透着平静,还有一种不可碰触的悲伤。

贝尔的注意力终于转回到了室内,他盯着布莱思夫妇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并没有看他,就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自始至终他都无视我的存在,一直没敢看我。贝尔的个子很高,穿着破旧的蓝色牛仔裤和绿色的T恤,外罩一件紧绷绷的皮坎肩。他的胡子乱糟糟的,油乎乎的齐肩发散乱地披着,看来他在监狱里一直没刮胡子,也没理发。他的右胳膊上刺着粗劣的文身,图案是一个女人,左耳下面刺着一把匕首。我上次见他时,他还没有文身,应该都是在监狱里弄上去的。他专注地讲着自己的故事,那双蓝色的眼睛困倦无神。他有时会忘了某些细节,便拼命地想。一个可怜的人,我想着,他过早地消耗了自己的未来。

有时,他停顿的时间太长了,坐在他身边的同伴会拍拍他的手臂,耐心地指引他,帮他拾起支离破碎的回忆。贝尔的同伴身穿灰蓝色西装和白衬衫,系着红色领带,领带结打得很大,卡在脖子上,看起来像是喉咙里长出的一大团肉。他满头银发,也许是因为常年在外的缘故,皮肤晒得黝黑。这人叫阿诺德·森德奎斯特,是个私人侦探,他一直负责调查卡西·布莱思的失踪案。因为毫无进展,一个朋友建议布莱思找我谈谈。私下里,我向他们提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不要继续在森德奎斯特身上花冤枉钱了。森德奎斯特是他们夫妇请的第二位私家侦探,每个月收取高达一千五百美元的佣金,名义上是为了帮他们寻找大学毕业不久就失踪的女儿,可是六年来没有丝毫进展。他简直是条被布莱思夫妇养得直流肥油的寄生虫。我敢说,他要是在海里游一圈,整个海岸恐怕都会被他的油水污染了。在波特兰,像布莱思夫妇这样有稳定收入的人并不多见,所以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一定要重新得到他们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要得到他们的钱。

露丝·布莱思一个小时前给我打电话,说森德奎斯特要去她家,还说他掌握了一些有关卡西的最新消息。我当时正忙着砍树,为冬天储备木材。她听上去很着急,我便放下手头的活儿,连衣服——干活时穿的破牛仔裤和印着“孤独保卫战”的T恤——都没换就赶了过去,衣服上和手上还沾着树的汁液。现在,我看着眼前的贝尔,他刚刚从位于骡溪的监狱里释放出来,衣兜里不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他说那是他在蒂华纳的几家破药房里买的廉价药,他正给我们讲他是如何见到那个死了的女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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