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巫是曲西妈妈，也就是阿妈拉姆的家乡，距离理塘四十公里。

德巫乡的土登已经多次邀请我去德巫玩，还逼着我发了康巴人的誓言，具体做法是：将唾沫吐在大拇指上，两个人将大拇指贴在一起。

这次是真要去了，因为德巫乡有人要结婚。阿爸泽仁别的话没有，就嘱咐了我两点：不要多喝酒，不要多给钱。对儿子次仁，却还叮嘱了许多，例如买些虫草什么的。

德巫乡很宁静，土登骑着摩托，带我去看了硫磺味很重的温泉，几个半大小伙子没害臊地泡在里面，露出黝黑的胸肋。据说那水很奇妙，一边冷，一边热。

然后还看了村里的白塔，四壁的佛像已经烟熏火燎得啥也看不出来。石堆上堆放着许多牦牛的头骨，被雨水淋得雪白，慢慢酥化。很久以前挂上去的哈达已经破碎成了丝缕，旁边是这些牛生前徜徉过的青稞田，偌大的、粗犷的六字真言石刻，躺在牛角中间。经筒上的铁签慢悠悠击中铜铃，声音清脆。我们的背后，就是一模一样的、错落的藏居。

这德巫乡就是这样了，不好耍哦，土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然后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指指一边的高山，那是理塘的方向；他又想了想，转了身，指指另一侧的高山，那是木里县的方向，据说骑马要两天；他又指指脚下的一小块草坪：这是我们耍坝子的地方。

德巫乡就是这样了。

曲西的妈妈曾经感叹地和我说，她年轻时候，就在德巫乡。那时候和曲西一样漂亮，后来到了二十七岁，不知为什么就胖起来了，她比画着自己的腰身说：“脸……大……其拉古热（怎么说来着）？”

措姆嫂子想了想，终于想起了正确的词：胖。她们俩兴高采烈地捏着牦牛肉包子。

我一面听土登介绍，一面想着许多年前那个沉默能干的姑娘的模样。儿女们都有和她一样的、深邃而充满了同情心的眼睛。等到我们真的无处可去，土登就把我带到热腾腾的婚宴现场，也就是新娘家里，不管我了。这里热气腾腾，高朋满座，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显然也没有人认识我。面前的牛肚、瓜子、猪头肉、饼干、瓜子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高，随时来，随时吃，随时走，一夜不停。铁打的菜点流水的客，这才是真正的流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