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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游之歌:走路的历史》昏暗之坡与抵达之坡(3)

浪游之歌 作者:(美)丽贝卡·索尔尼


山,如同迷宫,起隐喻和象征空间的作用。绝顶是与抵达和胜利概念最相符的地方。尽管在喜马拉雅山区,许多朝圣者绕行山,认为站在山顶是冒渎行为。强健且抱负不凡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登山者爱德华·温珀如此评价登顶马特洪峰:“一切都在脚下。在那儿的人完成了他渴望的一切事物--他心愿已了。”登至山顶的吸引力也可能得自语言隐喻。英语及其他语言将纬度、登山、高度和权力、美德、地位联系起来。在基督教的宇宙论中,天堂在上而地狱在下;但丁将地狱描写成他辛苦攀登的圆锥山,结合精神和地理旅行--“我们从窄缝爬上去,石头从两边压来,那地方需要脚和手”。上坡之行涉及形而上学的领域;山间无目的的漫步穿越也涉及形而上学。

在日本某学者说山像重迭的花,山被想象成横过风景的大曼陀罗中心,接近曼陀罗的中心意味着接近精神力量的根源--但进路可能是迂回的。在迷宫中,人可能在最接近目的地时离它最远;如埃杰里亚所发现的,山在人攀登时会一再改变形貌。此吊诡,可用著名禅语“年少时见山是山,中年时见山不是山,老年时见山又是山”来比喻。梭罗也注意到该现象并写道:“对旅人而言,山的轮廓随步而异,且山有无数侧面,虽然山绝对只有一形。”而那形状最能从远处被理解。在日本艺术家铁斋著名的三十六幅版画《富士山的三十六种面貌》中的三十五幅,富士山的完美圆锥体忽近忽远、忽大忽小,赋予城市、道路、田野、海以方向与连续性。只在一幅朝圣者登山的版画中,其他版画中的富士山消失了。当我们被吸引,我们挨近;当我们挨近,吸引我们的景象消失:山的脸在我们挨近求吻时模糊或破碎,富士山的平滑圆锥体在铁斋的富士山朝圣者版画中成为从脚底直升天际的乱石。山的客观形状似乎落入主观经验,而登山这个行为本身也分裂成一段段支离破碎的攀爬。

我说过,步行好似具体而微的人生,而登山则是戏剧化的行走。登山有较多危险、对死亡的察知和对结果的不确定,反之也有较多对抵达的欢欣。“攀登好似人生,只是更单纯、更安全。”一九二四年英国登山家查尔斯·蒙塔古写道,“每次你攀登一座险山,人生便成功一次。”登山吸引我的是一种活动可以意味许多事。虽然朝圣的概念几乎总是存在,但许多登山从运动和军事活动中找到意义。朝圣之旅从走神圣化路径到目的地找到意义,而最受崇敬的登山者常常是那些初次登山或登顶的人,他们就像是创纪录的运动员。登山常被视为帝国传道的纯洁形式,使帝国传道的技巧和英雄价值发生作用,但却无帝国传道的物质获取或暴力。这也是法国杰出登山者莱昂内尔·特瑞称他的回忆录为《无用物的征服者》的原因。一九二三年三月十七日,在一场为珠穆朗玛峰喜马拉雅探险募款的演讲中,杰出登山家乔治·马洛里回答关于他为何想攀登珠穆朗玛峰的问题时,说出登山史上最著名的话:“因为它在那里。”他的一般回答是:“我们希望让大家知道建造英帝国的精神尚未死亡。”马洛里和其同伴安德鲁·欧文死于这次探险,登山史家仍在辩论他们在消失前有否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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