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张直靠背的硬木椅上坐下之后，她从袋中翻找出两片葡萄糖片，丢进口中。为什么亨特大夫急着要见她？是关于她上周做的血液检测吗？或者是关于凯特琳的？这似乎更有可能。她以前也曾这样害怕过，一次是在她自己的乳房上发现了一个肿块，还有一次是她发现女儿举动怪异，以为那也许是脑部长肿瘤的症候，让她万分恐惧。结果是医生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告诉她好消息，说是活检——或称镜检，或称血液检测——的结果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没有什么可替凯特琳焦虑的。

她把双腿交叉，接着又把它们放开。她衣着鲜亮，身上是她最好的一件大衣——蓝色中长的羊毛和开司米，一月里促销的廉价货；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针织上装，黑裤子和黑色的小山羊皮靴。尽管她心里决不会承认，每当她来看医生时，总是要设法使自己显得好看一点。她的打扮决不是为了勾引人——她早已失去了这项技能，更不用提有什么自信去做那件事了——但至少也得打扮得像个样子。亨特医生的女病人中至少有半数以上在暗中喜欢着他，她也一样。可她从来也不敢让医生看出来。

自从和马尔科姆分手以后，她的自我估价便一落到底了。作为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她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她的几个朋友以及她那已故的妹妹都告诉过她，如果能找回她那失去的体重，她还会更有魅力得多。她知道自己很憔悴，这一点只要照一照镜子便能看到了。她的憔悴是对一切事情的操心引起的，而其中最大的操心是六年多来对凯特琳的病情的忧虑。

凯特琳过完九岁生日之后不久便第一次诊断出了肝脏疾病。从那以后她们俩便一直像是走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隧道中，没完没了地看专家，没完没了地做检测。在苏塞克斯这里只是短期的住院治疗，长期一点的住院治疗是在皇家南伦敦医院做的，最长的一次几乎长达一年。在她的胆管上做手术插上支架，然后又做手术把它们取出。没完没了地输液。她有好几次因为疾病而极度虚弱，在课堂上就睡着了。她终于不能玩她心爱的萨克斯管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已无气力来吹它。凯特琳自从进入少年期，便变得越来越容易生气和反叛了，因为她总要不断地问：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林恩无法回答。

长久以来，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焦急地坐在苏塞克斯郡皇家医院的事故急诊室里，看着医生治疗她的女儿。凯特琳十三岁时，有一次从饮料柜里偷喝了一瓶伏特加，所以不得不去医院里洗胃。另一次是她十四岁时，从屋顶上掉了下来，砸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然后就是在一个可怕的夜晚，林恩在凌晨两点钟时走进凯特琳的卧室，发现她两眼发直，浑身淌汗，却冷得牙齿发颤，声称自己吞下了一片迷幻药，是布赖顿的一个小混混给她的，弄得她直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