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箫啸（之一）

在诸子百家中，对“君子”非常之看重，儒家，尤其是孔子，对之更是极为重视。

在古代的人格理想中，儒家有圣人、贤人；道家有真人、至人、神人。究其境界，似均高于君子一层。然而圣贤也好，真人、至人、神人也好，究竟不世出，无关人间烟火。

君子是入世的，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清末的戊戌六君子，也不枉君子之名。

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跑掉了，但他的胞弟康广仁却杀身成仁，代兄长完成了一个烈士的象征。在这六人当中，康广仁恐怕是最冤枉的。他是六君子中唯一没做官，也不是维新派的风云人物，他被逮捕，完全是杨崇伊密告康氏兄弟“出入宫禁”的谣言。

对康广仁在狱中的表现，有两番说辞。其一说他被杀前“言笑自若，高歌声出金石！”戊戌之后，梁启超所作的《康广仁传》即是如此态度，传中对他颂扬备至：既被逮之日，与同居二人程式谷、钱维骥同在狱中，言笑自若，高歌声出金石。程、钱等固不知密诏及救护之事，然闻令出西后，乃曰：“我等必死矣。”君厉声曰：“死亦何伤！汝年已二十余矣，我年已三十余矣，不犹愈于生数月而死，数岁而死者乎？且一刀而死，不犹愈于抱病岁月而死者乎？特恐我等未必死耳，死则中国之强在此矣，死又何伤哉？”程曰：“君所言甚是，第外国变法，皆前者死后者继，今我国新党甚寡弱，恐我辈一死后无继者也。”君曰：“八股已废，人才将辈出矣，何患无继哉？”神气雍容，临节终不少变，呜呼烈矣！

而事实上，康广仁究竟是“言笑自若，高歌声出金石”，还是另有其他表现呢？

据后来同狱关押的汪精卫回忆，在狱中有刘姓老狱卒告诉他，戊戌六君子就狱，谭复生（谭嗣同字）神气自若，绕行于室，拾煤屑与壁上作诗，狱卒只记得“望门投止思张俭”一诗。林暾谷（林旭字）美若处子，时时作微笑。六君子中，五君子都是君子状，唯有康广仁以头撞壁，痛哭失声大呼曰：“天哪！哥子的事，要兄弟承担？”林暾谷听了这话，更是笑不可支。既而提出就刑，康广仁更是大哭不已，刘光第则安慰他说：“此乃提审。”

想起政变前即急急脱逃的康有为之举，胞弟这等表现也可以理解了，毕竟是一母所生，但康广仁实为老兄的大管家，凡所预谋皆参与其中，怎能推脱说是“哥子的事”呢？而康梁于变法前后多有伪造，尤其是为死去旧友多有粉饰，康广仁的君子形象也不免折扣吧？

汪精卫回忆中，所说那位“美若处子，时时作微笑”的林暾谷，即是林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