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如何成为“世界货币”(9)

一篇读罢头飞雪,重读马克思 作者:韩毓海


斯密对于商品的价值做出了完全错误的解释。他认为,商品的价值就取决于其中内涵的劳动价值量或者一般劳动时间—这就是所谓的“劳动价值论”,而在马克思看来,商品的价值取决于生产资料所有权,在生产资料(资本和土地)完全被私人垄断的情况下,劳动的价值几乎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实际上,只要你想一想奴隶制,就知道所谓“劳动价值论”究竟有多荒谬了。此外,斯密混淆了欧洲作为银行券出现的“债务货币”与当时在世界其他地区广泛流通的、作为商品交换的中介的金属货币(金银)之间的根本区别。结果,斯密就并不真正知道货币是什么,所以,他就不知道,虽然从表面上来看,金银对于欧洲生产力的发展似乎意义不大,但是却对白银缺乏而又以银为币的东方意义重大。大量的美洲金银被用于东方贸易,一方面使欧洲得以利用在斯密看来毫无用处的金银,近乎无偿地占有了世界最富庶的东方世界的产品;另一方面,欧洲贵金属的短缺则反过来促进了“银行券”对于贵金属货币的替代,促进了欧洲金融业和信用经济的发展。

因此,正是美洲的征服和印第安人家园的资本化,为日后欧洲对于东方的征服创造了决定性的条件,通过债务驱动的暴力、通过革美洲印第安人的命,欧洲人不仅顺便革了非洲人的命,而且必将使这场革命,势不可当地扩大到东方,最终去革中国人的命。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这场革命必然地要“在对中国的鸦片战争中继续下去”。

究竟应该怎样从世界视野来看待“银行券代替贵金属货币”这一世界经济史上的“大分流”呢?

1567 年,即明朝隆庆元年,中国实行钱粮改银之后,白银正式成为明朝的税收货币,伴随着美洲、日本白银的开发,当时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中国随之成为吸纳世界白银的“黑洞”。但是,历史的发展却证明:仅仅靠掌握白银,根本不能支配世界经济,明清两朝掌握了世界上主要的白银储备,但世界白银的产量、白银贸易的波动却会对中国王朝造成致命的影响,中国台湾“中央研究院”前院长林满红的《银线》一书对此有细致的分析,我在拙著《五百年来谁著史》中亦多有涉及。此不赘述。

与明清两朝相反,西方的大国不是靠掌握白银起家的,而是靠建立金融制度、靠战争国债支配的殖民暴力起家的。贡德· 弗兰克这样指出:“白银资本”是世界市场形成的基础。他的这一发现划出了世界史研究领域的一个时代。但是,弗兰克却忘记了:奴隶资本和奴隶贸易才是1500 年以降白银市场的基础,美洲的白银开采是以印第安人被消灭、以世界范围内的“盗人制度”(即贩奴制度)为基础而成立的。使得西方大国得以崛起的原始积累不是“白银资本”,而是“奴隶资本”。紧跟在伊比利亚人后面“继续革命”的是荷兰人,伊比利亚人革命的对象是西印度,荷兰人革命的对象则是东印度,荷兰人同样敢于革命、善于革命。

贩奴绝不是一种专门针对非洲的特殊现象,而是伴随着西方大国崛起而出现的世界现象,无论在非洲还是在美洲,无论是在东印度还是在西印度,这种现象的发生都是普遍的。世界市场建立的基础就是奴隶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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