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42)

麦考莱英国史 作者:(英)托马斯·麦考莱


在战场上,这支奇怪的军队往往攻无不克,在克伦威尔的体系下,英国人民坚忍不拔、勇敢无畏的精神马上得到了调整和激发。或许,其他的军队也纪律严明,其他的统帅也用热情激励他的追随者,但是只有在他的军营中,你既能体会到严明的军纪,又能感受到让人热血沸腾的激情。他们追求胜利的步伐像机器一样精准;同时,他们内心还激荡着如十字军般狂热的情绪。从这支军队得到重组到这支军队解散,无论是英国还是欧洲大陆,我们都无法找出一支军队与之抗衡。在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和弗洛伦斯,这支由新教徒组成的部队经常会遇到各种困难,有时甚至与三倍于己的敌人搏斗,但它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任何反对它的力量都会遭受灭顶之灾。最终,他们认为战斗之日就是凯旋之时,以令人敬畏的自信成为欧洲最骁勇善战的军团。当英国盟友开赴战场时,蒂雷纳被士兵们狂喜的呼喊声吓了一跳,并且描述了一位士兵喜悦的心情。他后来了解到,见到敌人异常欣喜是克伦威尔军团的特点。这支军团的人数远不及敌人,而且还被盟友背叛,却昂首奋进,打败了西班牙最出色的步兵团。敌人刚刚宣布,即便法国最杰出的将军都不能攻克他们的堡垒,英国军团就以如虹的气势打开了通往堡垒的通道。流亡海外的保王党看到这支军团,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但是,将克伦威尔的军队和其他军队区分开来的主要因素就是简朴的德行和对上帝的敬畏,军中每个人都是如此。即使最虔诚的保王党人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无与伦比的军营中,听不到任何咒骂声,看不见任何赌博或酗酒的行为;在军人的长期统治下,居民的合法财产和女人的名誉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当他们犯下了这些暴行,并不会像一般的常胜之师那样,仅仅感到耻辱而已,从来没有一个女仆抱怨英国军人风流成性,也从来没有人从金匠的店铺中拿过一盎司的黄金。但是贝拉基主义 和画有圣母和圣婴的窗户经常让新教徒异常兴奋,这就需要长官们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去平息这种情绪。此外,克伦威尔还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防止他的步兵和骑兵把主要的力量用来侵扰那些传经布道的牧师,用那时候的话说,这些牧师的言论不怎么动听。新教徒向来对天主教的残余深恶痛绝,直到现在,许多教堂仍保留着他们对此表示厌恶的痕迹。

即便对这支军队来说,镇压和控制英国人民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民众无法忍受任何奴役,一旦感受到军事暴政的压力,他们马上就会掀起反抗的浪潮。一些郡在近来的战争中给予议会坚定的支持,但如今这些郡也加入了叛乱的行列。实际上,比起原来的敌人,议会更痛恨这些曾经的支持者,他们迫不及待地想以军队为代价来换取查理一世的合作。与此同时,长老会成员对独立派的教义深恶痛绝,因此他们在苏格兰与保王党结成了坚定的联盟。一场暴风骤雨终于来临,暴乱首先在诺福克、萨福克、埃塞克斯、肯特和威尔士爆发,停泊在泰晤士河上的舰队突然涂上代表王室的颜色,出海远航并威胁到南部港口,勇猛的苏格兰人跨越了边境线,向兰开夏郡进军。因此,我们很有理由怀疑,这些运动是大多数贵族和平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发动的,他们现在一定在暗地里自鸣得意。

但是要想摆脱军队的束缚并非易事,费尔法克斯镇压了首都周围的叛乱,奥利弗平息了威尔士的叛乱,将他们的城堡付之一炬,接着向苏格兰人进军。和入侵者相比,克伦威尔的军队少得可怜,但他从来没有清点敌军的习惯,苏格兰的军队一溃千里,国内随之发生了政变。一个敌视国王的政权在爱丁堡成立,克伦威尔比任何时候都意气风发,带领着气势如虹的军队凯旋。

如今,一个方案逐渐进入公众的视野。在内战初期,没有人敢提及这个方案,因为它不仅和《庄严盟约和圣约》相互抵触,而且还和英国的古老法律格格不入。那些严于律己的士兵已经控制这个国家长达数月之久,他们正在谋划一个可怕的计划以报复那位被囚禁的国王。这个计划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怎样形成的?它是从上往下传播的,还是从下往上传播的?这是一种利用人们的狂热所制定的政策,还是这种狂热完全支配了政策的制定?甚至到今天,我们也不能准确无疑地回答这些问题。但大体上可以推断,在那种情况下,克伦威尔被迫顺应形势的发展,就像几年之后,在另一个重要的情形下,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观点和对军队的支持一样。因为,虽然军队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但他并不能完全控制这种力量,虽然日常的命令由他下达,但有时他自己也必须服从这些命令。他曾公开抗议,他并非此事的鼓动者,士兵们行动之前并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因此他无法建议议会采取行动。但他表达了自己对这种情况的看法,他认为是上帝在向他表明自己的意图。人们普遍认为,这样的辩解正是他虚伪的表现,但即使那些称他为伪君子的人,也不敢说他是个白痴。因此,他们极力想要证明,克伦威尔在这次行动中一定暗藏着什么目的,他不敢公开发号施令,便暗中支持士兵们去完成。克伦威尔一生树敌无数,但没有一个敌人认为他是一个随意施暴、瑕疵必报之人,那么,认为他仅仅在憎恨的支配下就迈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这是十分荒唐的想法。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聪明的多,如果他正在做一件难以平息的事情,当他愿意为之流血牺牲时,不仅保王党人,甚至是十分之九支持议会的人,都会因为他的鲜血而不再悲伤和恐惧。毋庸置疑,他从来未曾想过采用古老的形式,或者以圣徒普世统治的方式建立一个共和国,无论哪种观点都会让人失望。实际上,如果克伦威尔想成为一个新朝代的奠基人,和查理二世相比,查理一世明显是一个比较弱的竞争者。查理一世刚离世,保王党就宣称继续效忠于查理二世,查理一世身陷囹圄,而查理二世则具有人身自由;虽然大部分人对处死查理一世心有忌惮,但他们还是对其抱有怀疑和厌恶的态度,但那些痛苦的年轻人和无辜者却选择支持查理二世,这种至关重要的情绪如此明显,我们很难相信当时那些见微知著的政治家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克伦威尔曾一度想在国王和议会之间调停斡旋,在王室支持的名义下,用武力来重组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但士兵们怒不可遏的情绪和国王屡次背信弃义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方案。军营中一片哗然,要求像处置亚玛力王那样处置叛国者的头目,阴谋就此形成,议会通过了对国王的弹劾案。一场叛乱由此拉开序幕,此时,奥利弗提出的种种建议都被反驳,他的威望也不足以平息事端,但他恩威并施,最终成功地恢复了秩序。他认识到,和愤怒的士兵为敌是一件极具风险和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们认为,这位身陷缧绁的国王是他们的敌人,也是上帝的敌人。同时,事态的发展告诉他,根本不能信任国王。查理一世的恶行不断在他脑海中显现,实际上,正是这些恶劣的行径带来了困难和迷惑。狡辩是弱者的本能,一个君临天下时就习惯说谎的人,在窘迫和灾难面前也只会藏头露尾。查理一世不仅是最寡廉鲜耻,也是最不幸的伪君子,从来没有一个政治家为自己的谎言和诡计留下这么多无可辩驳的证据。他曾在众人面前承认威斯敏斯特议会的合法性,但同时又在私人的会议备忘录里宣称,这个承认是无效的;他曾公开驳斥请求外国援助来镇压本国臣民的建议,却暗中乞求法国、丹麦和洛林的支援;他曾公开否认任用天主教徒的指控,却暗中指示他的将军去招揽一切可以为他所用的天主教徒;他曾在牛津公开立誓,他绝不会包庇纵容罗马天主教,却私下向他的妻子承诺,他会容忍天主教徒在英国的一切行径。查理一世还授权格拉摩根伯爵做出承诺,天主教徒可以在爱尔兰传经布道,随后,他便努力嫁祸下属来洗刷自己的罪名,在王室公开的手稿中,格拉摩根伯爵受到严厉的谴责,而功劳都归自己所有。实际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心口不一的性格已经让所有人对他心灰意冷,就连他最忠实的朋友也忍不住彼此诉苦,用痛苦和耻辱的口吻来讽刺他狡诈的执政方式,相比于他的失败,他的阴谋诡计带给他们的伤害更深。自从他沦为阶下囚,反对派的每一个部门都成为他哄骗和欺诈的对象,但最不幸的是,他竟然想去哄骗克伦威尔,以期慢慢削弱他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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