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学史的另一种可能(5)

木心逝世两周年纪念专号:《温故》特辑 作者:刘瑞琳


我们的文学史里,以鲁迅先生为代表,包括今天的莫言,这一脉语言都是比较重口味的,重口味,可能跟宏大的话语、宏大的革命主题相关,而轻的语言,更多地和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性灵相关。这一脉,确实中国大陆文学是太缺乏了。因此,我们也完全明白、理解年轻一代为什么会接受轻的语言。

第二,当我们发现和推崇新作家新作品,我有一个担忧:这种新的语言,特别是带有中国古典韵味的语言,一旦出现,会让年轻一代,或者说,尚未形成的一代,以为古典的就是好的、现代的是不好的。我最担心的是:现代文学的成果、传统,它的普及、传播,至今是不够的。一个世纪以来,这么多作家、先贤在探索,我觉得传播和普及是不够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例子,就是对新诗的阅读能力还是弱。我们的研究生把新诗打开,让他们解读,都很不着调,基本上不着调。因此,我的担心是:要花大量的精力,普及20世纪中国文学的成果。这么多经典作家,我们要充分吃透,而不是简单地往后退,退到古典中去,这是我个人的经验。

第三,文学史的写作,它的趣味性和科学性的盲目。我尽管不从事文学史写作,但也思考过,我们现在大量的文学史无聊透顶,占多数。为什么学生不愿意看?一个是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创见,另一个,就是跟文学不相关。很多学生来到人大、北大、北师大读中文系,他是带着文学梦想来的,当他到了四年级,他会特别讨厌文学,想离开它。他曾经爱好诗歌和小说,但在文学院学了四年后,他讨厌文学了。这是文学教育的失败。它把文学里最生动、最活跃、跟经验最密切相关的东西,全部删掉了,变成一条一条的框架。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期待文学性强的文学史写作、非常有可读性的文学史写作。

遗憾的是,我还没读《文学回忆录》,我听一些朋友转述,说非常好,非常有趣味,我一定要补读。

另外,文学史的写作,传统的、启蒙的和革命的话语,这一套,已经删除了许许多多的优秀作家。一套传统的文学史观念,把许多作家删掉了,许多文学史家试图用审美批评来写文学史,目的在于撞破既定的文学史概念框架—比方说“革命”、“启蒙”—用审美批判代替文学史写作。另外一个,就是观念。我们一般认为,观念就是贯穿着整个20世纪非常有力、非常响亮的“启蒙”、“科学”、“理性”。我觉得观念有两大系列:一种系列我们称之为“精英传播的观念”,包括“启蒙”和“革命”,金观涛先生有本书叫《观念史研究》,里面列了很多词,也就是20世纪的观念,这些观念实际上是精英观念;还有一种被精英观念所删除的,我称之为“基本观念”,这种基本观念是世世代代都认可的,和普通人日常生活相关的、数代人认可的观念,如果我们考虑到这些基本观念,而不仅仅是思想精英的那些观念,把普通读者认可的观念也纳入文学史写作的思考,那我们的文学史写作会有另外一种景观。

我最近写了四五万字的长篇文章,就叫《张爱玲与20世纪中国的隐秘心思》。程光炜先生把它收入中国人民大学的复印资料。在这篇文章里,我就是从新的观念史角度,把张爱玲放到20世纪文学史中,重新定位。按照传统文学史写法,安放不了她,当我们把构成文学史的基本观念的尺度打开,或者说,我们把她安放在最常识的层面,她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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