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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的朋友李梦熊先生(1)

木心逝世两周年纪念专号:《温故》特辑 作者:刘瑞琳


陇 菲

苏轼《与米元章书》之二十四曾说:“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何时见之,以洗我积岁瘴毒耶!今真见之亦,余无足云者。”木心出国多年,也是“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唯独念念不忘早已冷贤绝交的上海男低音歌唱家李梦熊。

陈丹青笔录的《文学回忆录》,木心多处提及李梦熊:从前我和李梦熊谈卡夫卡,其实都没有读过他,都是骗骗自己。来美国后只听港台文人卡夫卡、卡夫卡,家里还挂着他的像—我心中觉得情况不妙。一个人被挂在嘴上,总是不妙。(P.852)

(垮掉的一代)依我看,其实是大战的后遗症,是人性崩溃的普遍现象。是外向的社会性的流氓行为、内向的自我性的流氓行为的并发症,既破坏社会,又残害自己。

主要是文学青年。他们对既成的文明深恶痛绝,新的文明又没有,广义上的没有家教,胡乱反抗。我和李梦熊当时谈过这一代,其实不是“垮”,是“颓废”,是十九世纪的颓废的再颓废—当时资讯有限,来美国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早过了。(P.999)

“阿克梅派”,音译,出于希腊文“最高级”,因此也被译成“高峰派”。说起这一派,“文革”前我和李梦熊的许多话题都是阿克梅派—其中成员很多,今天只讲阿赫玛托娃(Anna Akhmatova,1889—1966)。“文革”前我们一夜一夜谈她的作品,来美国后在电视里看见她,她的葬礼,是一身希腊白衣—“普希金是俄国文学的太阳,阿赫玛托娃是俄国文学的月亮。”她是评家、散文家、诗人、一生坎坷,但晚年好。我有句:“人生重晚晴。”她死于1966年,斯大林已经过去了,所以她的葬礼才有这等场面。日丹诺夫(Andrei Zhdanov)曾在大会上骂她“修女加荡妇”,太不像话!斗得她好苦。她非常坚强,沉着,据理力争,活到七十七岁。

早期诗《黄昏》、《念珠》,在青年中轰动一时。她的诗非常柔情,真诚。她也聪明,转向古典,研究普希金,译中国的屈原,译李商隐的《无题》诗。四十年代卫国战争,她却写了许多爱国诗,战后有了正面名望,她又退回来,远离当时的重大主题,写自己的生活。(P.1059—1060)

明朝的历史契机,确实存在的。神宗赏识徐光启,又让利玛窦传布西方的宗教和科学,如果延为左右手,真正以天下为己任,神圣中华帝国的历史,整个要重写。

二十年前,我和音乐家李梦熊交游,他就想写《从徐光启到曹雪芹》。我们总在徐家汇一带散步,吃小馆子,大雪纷飞,满目公共车轮,集散芸芸众生。这时,中国大概只有这么一个画家、一个歌唱家在感叹曹雪芹没当上宰相,退而写《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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