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景 凯布邸中大厅

罗密欧与朱丽叶 作者:[英] 莎士比亚


[乐师们正等候着客人们到来。仆人们匆匆忙忙走进。]

仆人一:(气不平)鲍班到哪儿去了?他是什么事都不管。这半天他拿过一个碟子,还是擦过一个碟子?

仆人二:(同情,愤愤)哼,什么事都交给一两个下人管,忙得连洗洗手的工夫都没有,这太难了。

仆人一:把这些凳子拿走。大碗柜也搬开,小心碟子!——喂,小子,给我留一块甜点心。你要够朋友,就叫看门的把秀姗姑娘放进来,她们想偷偷地见见世面——安通!

鲍班!

仆人三:成,你就放心吧。

仆人一:(喊)喂,有人叫你,有人找你,有人要你,有人喊你,来,就在大厅里。

仆人四:有什么法子,一个人不能劈成两块,做这个就不能做那个。干吧,小伙子们,伶俐点,有本事的,一个人干。

[他们退后。凯布、朱丽叶及其家属、

客人们和戴面具的朋友们上。]

凯布:(豪放)欢迎啊,众位先生,

这些太太小姐脚下都没生鸡眼,

一定要跟你们跳舞的。

啊哈,小姐太太们,

你们哪一位现在拒绝不肯跳呢?

哪位小姐要是拿腔拿调不来跳,

那脚下一定有鸡眼。

你们看,我说得对不对?

欢迎啊,先生们,

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光,

戴上面罩,低低在小姐们的耳旁,

也会说两句动人的情话。

现在完了,不成了,老了。

欢迎啊,先生们,

来,把音乐奏起来。

请进吧,都请进吧,

把地方让出来。

跳舞吧,我们的小姑娘们!

[随着音乐,大家起舞。]

把灯再点亮一点,你们这些笨货,

桌子移在那一边,

快快熄了火,这屋子太热了。

啊,好啊,想不到这场玩意儿弄得还不错呢。

坐下,坐下,老宗兄,

我们俩跳舞的日子可过去了。

从上次我们跳舞的时候有多少年了?

凯布老人:算算有三十年了。

凯布:什么?不会,不会,

圣灵降临节,卢森结婚,我们还跳了舞,

日子过得再快,也不过二十五年就是了,

喂,那时我们还化装跳舞呢。

凯布老人:不,不对,你想想,卢森的儿子都三十岁了。

凯布:真的?我记得两年前他的儿子还没有成年嘛。

罗密欧:(向一仆人)跟那边那位先生跳舞的小姐是谁呀?

仆人:我不知道,先生。

罗密欧:哦,火把跟了她才会放出光辉,

她挂在深夜的脸上,

像黑人的耳环上一颗最美的宝翠。

太美了,简直不能碰,

为着人间,这太贵重。

像雪白的鸽子在乌鸦群里飞,

在女伴们当中她是这样的妩媚。

为着求福,碰碰她的手都好。

我曾经爱过么?没有,那是花了眼,

真美的我才见着,从今晚这一面。

悌暴:(注视良久)听这个家伙的声音,

一定是猛泰家里的人。

喂,来,快把我的剑拿来。

这流氓居然敢戴上鬼脸,

到我们这庄严的宴会上来开我们的心,

今天我不杀死他,我就不是人。

凯布:喂,怎么啦,为什么发起这么大的火?

悌暴:舅舅,这是一个猛泰,我们的仇人,

这个混蛋,他故意到此地来羞辱我们。

凯布:难道这是小罗密欧不成?

悌暴:就是他,这个混蛋。

凯布:算了吧,外甥,让他去。

他在这儿很规矩,

再说全城都说他是懂事的孩子,很有品行,

我决不愿意在我家里对他有什么不敬。

所以你还是不要理他,多多忍耐;

这是我的意思,你听话,

就把眉头展开,

露出笑脸来,

皱着眉头请客,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

悌暴:怎么不应该,

看见了这样的祸害?

我容忍不住。

凯布:(也动了气)你得容忍!就是要容忍他。

谁是家主?你吗?

哼,你忍不住,

难道你要在客人当中造反?

我知道你,你不闹得天翻地转,你不会心甘。

悌暴:可是舅舅,这太丢人了。

凯布:去,去,你这个孩子不可理喻,

这样就叫作丢人?

你这样闹下去早晚要吃大亏的。

你一定要反对我,那么现在就是时候!

(转对客人)说得对,朋友们——

(对悌暴)你是惯坏了的孩子,走,少胡闹,不然——

(转对客人)再亮点,再亮点。

(对悌暴)别丢人,我要你安静!

(转对客人)好,尽兴玩啊,朋友们!

悌暴:一肚子暴火强压下去,气得肉都要跳,

我走,不过这样,

现在看着好,日后这绝非善兆。

[悌暴气愤愤下。]

罗密欧:(已经和朱丽叶谈了一时,刚刚握过了她的手)

如果这双不洁净的粗手,

错把这圣洁的神龛冒犯,

我的嘴唇是一对进香的朋友,

正红着脸等候,

等候着吻手,

把我的粗莽赶走。

朱丽叶:不,进香的朋友原来用手来参拜,

你可把你的手也说得太坏;

神倒也有手能叫进香的人碰,

手贴着手就是香客们的吻。

罗密欧:神不也有嘴唇,香客也有?

朱丽叶:进香的朋友,嘴唇是用来祈祷。

罗密欧:哦,我的神,让嘴唇也学学握手,

答应了吧,不然,信念就化成苦恼。

朱丽叶:不过神不肯动,

虽然应允一个人,

为着他的祈祷。

罗密欧:那么就不要动,

当着祈祷的果实我就要得到。

这样沾上了你的唇,

我的罪过才从我的嘴唇上洗净。(吻她)

朱丽叶:那么我的嘴唇岂不是沾上你嘴唇上的罪过?

罗密欧:从我的嘴唇上沾上了“罪过”?

多么甜蜜的指摘!

那么再把“罪过”还给我。(吻她)

朱丽叶:不,你还是亲《圣经》吧。

[朱丽叶离开他。]

奶妈:小姐,你母亲要找你说话。

罗密欧:谁是她的母亲?

奶妈:你不知道,她的母亲就是这家的太太,

待人才好呢,又聪明,又贤惠,

跟你说话的小姐,就是我奶大的,

跟你讲吧,谁要娶了她,那才是福气呢。

罗密欧:她是凯布的小姐?

天哪,这一下我的命就抓在我仇人的手心。

班浮柳:走吧,快走,这样玩得最好。

罗密欧:嗯,我怕更多是此后的烦恼。

凯布:(劝客人)不要走,先生们,先不要想走,

我们还有一点点简陋的宵夜。

(应客人话)啊,就这么晚了么?

那么谢谢诸位,我谢谢你们,

再见,掌灯,送客人们出门。

——来,睡去吧。

[仆人们掌灯送戴面具的离去。]

啊哈,我要睡了,时间已经不早。

[大家都陆续退场,就剩下朱丽叶和奶妈。]

朱丽叶:快来,奶妈,那边那位先生是谁?

奶妈:泰蒲流大人的少爷。

朱丽叶:不,我说那个正要出门的。

奶妈:哦,他,我想那是小白珠先生。

朱丽叶:不,不,那个跟着他们出去,那个一直没有跳舞的。

奶妈:我不知道。

朱丽叶:去,快去,问问他的名姓。

[奶妈去问。]

如果他已经结了婚,

那么我日后的归宿

就是我的坟墓。

[奶妈回来。]

奶妈:他的名字叫罗密欧,是猛泰的少爷,

你仇人家的独生子。

朱丽叶:(半晌,低声)唯一的爱恋偏偏是我唯一的世仇,

懵懵懂懂的相识,知道了已是太晚的时候。

这突然的钟情真是叫人担心,

我偏偏倾心我应该恨的敌人。

奶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朱丽叶:一支歌,方才跟一位跳舞的先生学的。

[内室叫“朱丽叶!朱丽叶!”]

奶妈:就来,就来!

走吧,客人们都送出门外。

[二人下。]

[致词人上。]

致词人:如今旧情已经躺在死亡的床上,

新爱赶着跑来承继,

为着从前的美人他曾经哀叹发狂,

眼前比起温柔的朱丽叶,简直算不得美丽。

现在罗密欧又爱了一个人,也被那个人爱,

两个都被消魂的面貌迷醉;

这段相思啊,需要罗密欧在他的仇人面前告哀,

朱丽叶也是从杀人的钓钩上偷尝了爱情的甜味。

双方都是仇敌,罗密欧没有可能和她接近,

倾吐爱人们常说的誓言;

而她呢,一般深爱,更没有本领,

在任何地方和她的新欢相见。

然而热情赋给他们勇气,时间给他们方法,

叫奇甜绝苦都调融在见面的刹那。

[致词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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