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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中国人太能干反而该少做事(9)

我们这个时代的怕和爱 作者:陈丹青 等


陈丹青:太不一样了。主要是这个过程中我都在旁边,这很不一样,另外这两个人跟我的关系太不一样了,母亲那不用说了。木心我又永远说不出来我跟他什么关系,你说是师生,我有好多老师或者叫他们老师的人,他有很多学生,我的很多老师不是木心,他的很多学生也不是丹青。但你说是朋友,我们之间又相差20多岁。

母亲是中风走的,所以我会一直轮番地想这个过程,因为它太快了,她还跟我一块吃晚饭,我饭菜做好端到她房间里头去,有冷气,我们一块喝酒谈笑,就跟以前一样。晚上她就中风了,再也没醒过来,然后就走了。对她来说,她一直说希望这样走,她也很给我面子,走的时候正好我在旁边。但对于我,就是不断地会想起这个过程。因为谈死亡是很困难的事情,它很具体,就像谈性一样,性也非常具体,我没有见过谈性谈得好的,它太具体了。

像我们前几天也做过专题,我们去殡仪馆做了七天,从头拍到尾,整个过程,包括捡骨灰全拍回来了。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不管做的是政治、军事或者多么宏大的命题,但是死亡一定是人世间最大的命题。

陈丹青:对啊,所以木心这个话,从纪德那儿来的,说要时时刻刻保持对死的恳切,重要的不是“死亡”这两个字,而是“恳切”这两个字,我们看到太多谈论死亡的文字,其实不恳切,很少看到好的悼亡文章,除了鲁迅。等我自己要写的时候,我才知道真的很难写。

您经常会想起他们?

陈丹青:时时刻刻,醒着的时候。但我没有机会梦到他们,我梦到我母亲,梦到木心,都是一个瞬间,然后我就惊醒了,我非常想梦见他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鬼故事,非常明白,但是我写不出来。

您觉得您的内心,跟他们现在有一种相处方式吗?

陈丹青:我不会有这个说法。就是会很想他们,他们两个都是浙江人,都用浙江上海话跟我交谈,都是随便什么小事情都会讲,倒不叫笑话,只是有他们的感慨,是用说笑的方式讲出来的,以后就没有这样的对话了。

母亲是不能替代的,所有人对娘都要好,不然,你绝对会有后悔的一天。人生真的是个骗局,它速度排得蛮好的,真的可以让你知道你跟娘在一起时间长着呢,知道娘会死,但是时间长着呢,天长日久会过去。但死亡终于告诉你,好了,就到这儿了。这时候翻回去想前面那么多日子,其实你不明白。我不是说大家要孝顺,个人有个人的情况,但是我相信每个人都是天良未泯,你想起自己的娘

木心先生去世之后,您说这是您第一次目击垂老的人病危、衰竭、死亡。现在想起来的话,您是有很多遗憾,还是会觉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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