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性与族权:《白鹿原》中的性文化意蕴(6)

“灵光”的消逝:当代文学叙事美学的嬗变 作者:梁鸿


三、心理性无能者白孝文、黑娃

1.心理性无能者白孝文

白孝文被诱惑到小娥的床上,其实是一种必然。即使没有鹿子霖的阴谋、白嘉轩的暴力驱逐,他心灵深处性压抑的反弹动力也会促使他走向小娥或别的女人的床。他需要一个婚姻规范之外的女人来放松他长期的压抑。他的妻子不能或者说不敢被作为白孝文的性快乐对象,因此她也就被降为一般意义的洗衣做饭生娃的对象,而不是鲜活的自然灵性的存在,白孝文堕落之后对妻子的鄙弃和毫不怜悯可以说是对白嘉轩的不屑一顾。

白孝文面对小娥时的性无能,完全是心理使然。“他的男性能力被对手的某种品质所抵制,似乎内心有种阻力,干扰了意识意向的执行。”从白孝文所接受的禁欲原则来看,小娥完全是一种异己力量的存在,是邪恶情欲的代言人,和白孝文的身份是完全相对的,正是她身上的这种特性抑制了白孝文性欲的升起。孝文身上的阻力则太多了,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以一个族长继承人的身份去和小娥交欢是不可能完成的,这时的他受到“母体”即白嘉轩所代表的道德原则的强烈牵制,因此,他只能成为一个阳萎的男人。他怀着恐惧一再找小娥求欢,每次都不可避免地失败,可怜的男人,他完全成了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社会符号。幸运的是(而不是不幸),他受到了白嘉轩极端的惩罚,他被剥夺了继承族长的权力被逐出家门,同时也把他推向小娥的怀抱。“过去要脸就是那个样子,而今不要脸了就是这个样子,不要脸了就像个男人样了!”解脱了“仁义礼智信”的束缚,解脱了“族长”的锁链,孝文被抛出了制度之外、角色之外,反倒使他终于达到了高潮。

在遭受了精神和肉体上的灭顶之后,白孝文抛弃了白鹿原,抛弃了“仁义道德”,走上了与社会新兴政治力量结合的道路。这和鹿子霖的道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的命运轨迹令人不由得不思考中国为什么培养出那么多“表面上道德文章,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这其实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绝对二元化的表现之一,灵与肉、礼教与人性、天理与人欲绝对对立,这种文化培养了中国人的两面性和分裂人格,它成为民间舆论的导向,也成为内心衡量自己的准则。白孝文后来偕妻回到原上,用自己的“新贵”来嘲笑古老而又落后的白鹿原,他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杀人如麻,甚至连情同手足的黑娃也不放过,这仍是相同文化内核的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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