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席慕蓉的乡愁(1)

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 作者:席慕蓉


贺希格陶克陶

新世纪伊始,诗人萧萧对席慕蓉《世纪诗选》的评语是:“似水柔情,精金意志”。

是的,柔情与意志是席慕蓉作品具有极大感染力的重要原因。然而她的很多诗歌和散文作品,尤其是自一九八九年以来的作品所饱含的柔情与意志主要是通过乡愁表现出来的。

这乡愁并且在这十二年中不断地变化与扩展,以下我将其大略划分为三个时期,并举例说明。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这是席慕蓉于一九七八年写的直呼其名为《乡愁》的一首诗。在作者的心灵深处,“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然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既模糊又抽象。

这可称之为第一时期,是属于一种“暗自的追索”。自幼生长在中国的南方,虽然有外祖母及双亲的家庭与民族文化熏陶,席慕蓉对蒙古高原的原乡情结,却始终无法在汉文化的教育体系里得到满意与精确的解答。

因而,在以汉族为主体的文化社会中,席慕蓉一离开了家庭的庇护,就会直接面对种种矛盾与歧异的观念,作为心中依仗的原乡,就只能成为一种难以估量的时间(没有年轮的树),以及难以清晰言说的空间(月下的笛声和雾中的丰姿)了。

一九八九年八月底,席慕蓉第一次回到家乡——现在的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镶白旗宝勒根道海苏木。白天她让堂哥带去看了从前的老家即尼总管府邸的废墟。

到了夜里,当所有的人因为一天的兴奋与劳累,都已经沉入梦乡之后,我忍不住又轻轻打开了门,再往白天的那个方向走去。

在夜里,草原显得更是无边无际,渺小的我,无论往前走了多少步,好像总是仍然被团团地围在中央。天空确似穹庐,笼罩四野,四野无声而星辉闪烁,丰饶的银河在天际中分而过。

我何其幸运!能够独享这样美丽的夜晚!

当我停了下来,微笑向天空仰望的时候,有个念头忽然出现:

“这里,这里不就是我少年的父亲曾经仰望过的同样的星空吗?”

猝不及防,这念头如利箭一般直射进我的心中,使我终于一个人在旷野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今夕何夕!星空灿烂!(《今夕何夕》)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的草原”之后的一段乡愁描写。接着她又去追寻“母亲的河”——希喇穆伦河源头。乘坐吉普车,在草原上寻找了一整天,到很晚的时候才找到。那是九月初的温暖天气,但泉水冰冽无比。她赤足走进浅浅的溪流之中,就像站在冰块上。然而她此时此刻的感触是:

只觉得有种强烈到无法抵御的归属感将我整个人紧紧包裹了起来,那样巨大的幸福足以使我泪流满面而不能自觉,一如在巨大的悲痛里所感受到的一样。

多年来一直在我的血脉里呼唤着我的声音,一直在遥远的高原上呼唤着我的声音,此刻都在潺潺的水流声中合而为一,我终于在母亲的土地上寻回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生命至此再无缺憾,我俯首掬饮源头水,感谢上苍的厚赐。(《源——写给哈斯》)

触景生情,在这里再也看不到“模糊”的景和情,其景清晰可见,其情悲喜交集。此时席慕蓉的乡愁已进入第二时期。

这一时期的作品可称之为“乡愁的迸发与泉涌”。从一九八九年夏天开始,席慕蓉尽情抒发她个人及家族的流离漂泊,向蒙古高原的山河与族人娓娓道来,诗与散文的创作量都很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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