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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哪个阶级 (中文版)(2)

鸟语啁啾 作者:劳伦斯


我就这么着突然间成了一个聪明孩子,变成了母亲的骄傲。我猜,对这个结果她和我一样感到出乎意料。我们这些靠奖学金上学的为数寥寥,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同学中大部分都是真正的中产之家子女,他们的父亲是教授、花边厂主或商店老板,反正是富人,为孩子付学费绰绰有余。不过学校里看不出有什么势利的迹象。在诺丁汉中学,我从来没有感到来自劳动阶级的奖学金学生让人瞧不起。但差异还是有的,我们之间有隔膜。这种隔膜并非出自主观意愿。我记得那些家境好的孩子为人和蔼,几乎总是礼貌周全。但是我们之间还是有某种难以言表的差异。给人的感觉是,虽然我们这些男孩子是同一个种族,来自同一个区域,什么都一样,可就是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我们是不同的动物。

中学毕业后我在办公室里干了一段时间,然后我到小学当了老师,管着一班男孩子,头一年的周薪是半个银币 。从教师的岗位上,我上了诺丁汉大学学习普通课程。我们这些考试入学的人也被允许和那些交费学生一样学习学位课程。第一年里我选了人文课程 。

这里的情形同中学里一样。“普通”的青年在一个圈子交往,交费的学生不与他们来往。我们见面,也交谈,交换点看法。但我们两拨人之间存在着一条难以言表的鸿沟。其实这并非出自势利,因由比这要复杂。似乎是心跳的方式不同。我记得我给学院的小报投了两首诗歌,题目是On dit!(法文:他们如是说!)但遭到他们退稿,其方式是如今中产阶级办的月刊依然采用的方式。

劳动阶级与中产阶级之间在心颤上的不同是神秘莫测的,对此我从来没有做过分析,只是当成事实接受。但问题是,这东西妨碍了你听教授们讲课,让你从中感觉不到快乐。教授们的中产阶级心颤频率令他们的课讲得了无情趣,不仅如此,还让你觉得溶不进你的生命中去。于是在第一年年末,我厌倦了大学,放弃了学位课程,继续学我的普通师范课程,无所事事,写了《白孔雀》中的一些章节,要不就在上课时读读小说儿。

我再说一遍,他们没有一个不友好。教授们挺宽宏大量,甚至还很友好地主动接近你。可这无济于事。除非你本性上是个善于攀附的人,否则你就无法投桃报李。中产阶级的人似乎很是襟怀坦白,很愿意让你攀附进入他们的世界。可我却不会感恩戴德,转身躲开了。

其他读普通课程的学生也是如此。只有一个算是攀升到另一个阶级的圈子里去了,他是个犹太人。我同年级里最聪明的一个,也是个读普通课程的学生,一个比我聪明的伙伴,遭到了驱逐,变得放荡、酗酒,就那么死了 。

学院毕业后,我到伦敦附近的克罗伊顿去当教师,年薪一百镑。那是个新式学校,工作很累人。其实具体的教学我倒不在意,那些男孩子们总的来说也让我很喜欢,他们什么样的都有。我讨厌的是所谓的校纪,那种颐指气使,那种必须做出来的虚张声势。

是在克罗伊顿,我二十三岁上,我的一个女朋友 把我的几首诗歌寄给了《英国评论》杂志。当时的主编是福特·麦多克斯·胡佛,他在任的短暂时间里,杂志办得很红火。他给我写信,叫我去见他。他心地特别善良,马上就说服了海纳曼出版我的长篇小说《白孔雀》。对这部小说,胡佛的评论是:“你的小说沾染了所有英国小说能有的毛病,不过你有天分。”他们从来也不吝啬叫我天才,或许,那个叫法是可以合法地馈赠于人的。但我的作品出版了,而且一直出版着,我从来没为出版费过劲。他们总是允许我当天才,也允许我有英国作家所能有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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