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玩意儿，”他笑起来，“我在世界各地收集各种可爱的、奇怪的、有意思的东西，当然，最重要的是便宜。泰国的木盒子，新加坡的黑漆，中国的纸风筝。你走进一间礼品店，会喜欢上价格非常昂贵、天然雕刻而成的雕像。这就是我做的事情，贝茜。我觉得那个正好适合你。当然，百分百会赚钱。”

她假装抗议地摇了摇头。“你真的靠这个生活？”

“当然，我靠这个生活得很好。我都是用集装箱进货的。数量是最关键的。”

“你的眼光一定很好。”

“不，我是一名冲动型购物者，有的只是一些经验罢了。”他对着她笑了，“你呢？”

他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很亲切。他非常主动地谈论了自己，而她仍然有点畏缩。就在这时，笑容从他的脸上褪去了。

“我向你道歉，”他立马说道，“对不起，贝茜。我这个人就这个毛病，说话不经大脑。我发誓我正要放弃——”

“不，你不用这样。你问的问题很合情合理。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你的生活——”

“但是，现在这对你很难，我知道，我不该打听的。”

“不……不是这样。”她决定冒一下险。

他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他的脸庞看起来充满了耐心，那双带着褶皱的蓝色眼睛显得非常真诚。她发现，和他聊天并不困难，比她想象中容易得多。

“我一直以来就是被培养成一个妻子，”她告诉他，“一个上流社会的妻子。打造一个完美的家，办各种派对，和丈夫站在一起时面带着微笑。当然还要是一个好母亲，继续培养下一代的完美妻子。”

特里斯坦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严肃。

“然后……然后我就离婚了。真的很有意思，我当时都没有注意到。我要考虑金柏莉和阿曼达，坦白地讲，那段日子对她们来说很艰难。她们需要关心。而我需要给予她们关心。我觉得我从丈夫的附属物变成了女儿们的附属物。这在那个时候是非常自然的。”

“只是孩子们也要长大，不可能总是孩子。”特里斯坦补充道。

“三年前，金柏莉考上了大学，”贝茜平静地说，“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她忍不住这样。餐厅里放的音乐是布鲁斯爵士乐，一个有些沧桑的女性歌者哼唱着“最后，我的爱出现……”贝茜感到一阵忧郁袭来，渗入到骨头里。

她那漂亮的空旷的大房子。一间又一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四部电话很少响起。走廊上挂着带边框的照片，那是她所爱的人留下的唯一东西。

一个月前，她站在山腰上，望着新坟，那黑色的坟墓，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灰飞烟灭。

她已经四十七岁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四十七岁了，不再是别人的妻子，不再是曼蒂的母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

特里斯坦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凝视着他，看到他不再微笑。相反，他的脸上也弥漫着忧郁，和她不同的忧郁。有一瞬间，很神秘的瞬间，她觉得她看到了他，在医院里，做完手术后，他在走路，旁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妻子或孩子挽着他的手。她想，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她和他的手指缠绕着。餐厅里的音乐又一次响起，那个女人依旧在婉转地歌唱“我的爱出现……”这一时刻一直在持续着，持续着。

“贝茜，”他轻声说，“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外面，空气又闷又热，太阳开始落山。贝茜最喜欢一天当中的这个时候。一切都变得柔和，仿佛天鹅绒一样，周围的色彩开始淡下来，那些锐利的线条、刚硬的物体也变少了。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他们沉默地走着，漫无目的，不过基于对这个城市的共同理解，他们都朝着里顿豪斯广场走去。

“该我来问问题了。”特里斯坦突然说道。对于这无比潮湿的天气，他只是松了松领带，卷起了袖子，看起来仍是那么优雅。贝茜注意到其他人都在偷偷瞄着他俩。

“问吧。”她回答，开始意识到特里斯坦仍在研究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