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带愧色地低头看着他的蓝西服和领子上带拉链的毛线衫（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总共还有三套西服。）说道：“不·我不花钱买衣服。”

话题进展不顺利，于是我又问：“您家在哪？”

“哪都不在，去哪工作哪就是我的家。不过，我在纽约有套房子。”他对这个显然显得毫无热情，不过还是补充了后面那句。他身子向前倾了下，又说道：“你听我说，我觉得钱的关键不在于花，关键是，你要有钱，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去拍你不是真的想拍的电影。你提高了你的生活标准，突然钱花光了，你身无分文，一些电影制片厂强迫你拍一部你不想拍的电影，而且··你知道，拍电影很麻烦··可能会非常无聊。我不会拍很多电影，可能每两年拍一部。我花钱买版权，把我喜欢的书改编成电影。我把钱存起来，这样，如果我确实找到我喜欢的书，我就有钱买下它的版权，把它改编成电影。”

“在当代的导演中，您认为您跟谁最像呢？”

（毫不犹豫）“谁都不像，我是一个独行者。”

“难道您不喜欢跟您以前合作过的人合作吗？比如和您一起组建剧团的演员和技术人员？”

“哦，这要看谁有空了，不是吗？当然了，我喜欢和以前跟我合作过的人一起干，斯特林·海登和彼得·塞勒斯以前都跟我合作过，但通常来说，如果哪个人没空，我也只好找别人了。”

“为什么彼得·塞勒斯要扮演三个人物？在《洛丽塔》中他扮演伪装成不同身份的克莱尔·奎尔蒂，但在这部电影里，这些角色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表示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毫无关系，我只是觉得彼得·塞勒斯是当今极出色的一位演员，我觉得别人都演不了这些角色。对我来说，让他演三个角色就像我用了三个出色的演员一样。”（我都快说出“三个角色出一个演员的价”这种话了，不过估计他用塞勒斯一个人演三个角色出的价，精确的说可能是他用六个普通演员要出的价。）

“您对社会场景中哪些细节感兴趣？”

他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情况总是这样）：“拍电影时我最感兴趣的是原始的创意对我的冲击和影响，这是我坚守不放的原则，也是我在拍摄和剪辑中始终牢记的准则。因为电影情景总是鸡零狗碎的，你很容易就会偏离你的主要目标，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常会误入歧途。我真的无法跟自己解释为什么某个创意对我有冲击力，就像你爱着一个女孩一样··”我扫了他一眼，“爱”这个词突然出现在谈话中真是太意外了，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变化。“我尽力记着这种创意最初对我情感的冲击，之后就是演员去演绎它了。”

“但您对社会情景中哪些细节感兴趣呢？您七部电影中有三部——《光荣之路》、《斯巴达克斯》和《奇爱博士》——都是以战争为主题的，另外几部：《搏击之日》、《杀手之吻》和《杀戮》都是关于谋杀的战略计划和暴力的。只剩下《洛丽塔》与众不同。”

“《洛丽塔》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它就是我对社会的一种看法。”

“嗯，电影中的场景有些怪异，可不是普通的社会场景。”

“我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我还没有把它们拍成电影。比如说过去我对女人的感觉，我可能爱上很多女人，跟她们分别住上一段时间。”（依然是孩子气的语调：斯坦利·库布里克结过三次婚。）

“您生命中的转折点是什么？您什么时候决定成为现在这样或者说决定从事现在的事业？”

“四十年代我是《展望》杂志的摄影师，那会儿我总是去看电影。”

“您喜欢哪些电影？”

他又皱了下他的小丑眉毛说：“你指的是外国电影？”

“您那时只看外国电影吗？”

“不是的，我什么电影都看。”

“您还记得哪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