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我不再热爱海。

搜索马航失联飞机归来近一个月，昨夜又梦见自己在大幅倾斜的军舰上左摇右晃。那些日子，想必是此生难忘了。

面前放着三份来自外媒的新闻——

5月29日，澳大利亚搜寻马航MH370航班联合协调中心（JACC）宣布，经过长时间的水下搜寻，探测到疑似MH370声波信号的南印度洋并不是马航失联客机最后的终结区域；

6月3日，位于澳大利亚珀斯附近的大学研究者们计划发布一段神秘噪音，或许能为解开马航MH370失踪谜团提供新线索——音源范围大致位于印度南端的印度洋中部和澳大利亚西北约4800公里之间的区域，与目前搜救人员正在搜寻的目标范围并不一致；

6月4日，一位英国游客向负责马航失联飞机海上搜寻工作的澳大利亚相关部门表示，自己曾于飞机失联当晚在泰国附近看到一架着火的飞机……

五味杂陈，一时哑然。以至于在动笔写这篇文章时，我竟不知从何说起，仿佛对这件事的探寻与等待，已经耗尽心力。

飞机究竟在哪里？搜索何时能有结果？至今没有答案。但，假如这些最新消息最终表明可信，它将意味着多国海空力量此前在南印度洋空前规模的搜索完全是南辕北辙徒劳一场，我跟随中国海军井冈山舰进行海上搜索的两个多月也似乎毫无价值。

然而，怎能忘记——我们曾经那么满怀希望，那么切切坚持，那么辗转难眠地走过万水千山。

在中国海军派出的10艘搜救舰船中，井冈山舰是执行马航失联飞机搜救任务时间最长的一艘，一路赴泰国湾、苏门答腊岛、澳大利亚西南及以西和西北海域展开搜索，航程近4万公里。

由北而南风浪渐烈，八一军旗被海风撕作锯齿状，先后更换近十面。我把其中一面带回了北京。它饱经风雨，边缘参差，颜色褪作暗红。它与我的记忆一起，承载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一架让全世界牵肠挂肚的飞机——载有239人，其中154名为中国人的MH370。

一、一步之遥

2014年3月8日，星期六，第105个国际妇女节。

原本是一个平常日子。北京的春风乍暖还寒，长安街已绽放星点玉兰花，出席全国“两会”的代表委员们正在休会日里整理提案议案。千里之外的湛江，一个多月前从亚丁湾护航归来的井冈山舰泊在军港内，舰员们像往常一样保养装备、漆刷舰体。一群女兵得到了宝贵的外出机会，相约到森林公园烧烤，庆祝这个属于她们的节日。

早上开始接踵而至的飞机失联消息，打破了这一天的平静。

“我们都很揪心！”上午10时许，外交部部长王毅提前结束新闻发布会，称需要处理马航飞机事件。10时49分，交通部南海救助局搜救船从西沙出发，前往南海海域搜救。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井冈山舰接到了执行搜救任务的预先号令。

召回外出人员归舰，补给后勤物资，研究任务海区水文气象，全舰紧急启动出航准备。服役短短几年，舷号为“999”的井冈山舰已出色完成各种多样化军事任务，紧急出航不鲜见。

有人推迟休假，有人打电话拦下正要来队探亲的爱人。女兵们撂下刚刚支好的烧烤架赶回军舰，另一位匆忙出门的军官甚至没有来得及关上家中电脑，任由《包青天》循环播放了一个多月，直至邻居生疑报警。由于军队行动的特殊性，直到井冈山舰参加搜救的消息见诸媒体，舰员的家人才知他们去了哪里。

3月9日凌晨3时，灯光映红湛江军港水面。绵阳舰已前期出发，昆仑山舰、海口舰也将在十几个小时后加入搜救队伍。

夜色中，井冈山舰离开码头，驶向飞机失联海域——当然，彼时语境下的“失联海域”，是指泰国湾口。海图显示，泰国湾口长约400海里，宽约215海里，为南海水深较浅的区域。

一千多海里的航程，以往好像很快就走完了，这次怎么这样慢？曾多次跟随中国海军远航的我问一位舰员。

“我们也恨不得飞过去！”对方指向驾驶室左侧的船舶识别系统：闪烁的数字表明，井冈山舰正在以最高速度前行。离港以来，这一速度几乎没有改变过——在这艘中国海军最大船坞登陆舰的远航历史中，这极为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