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能帮我们拿点儿水过来吗？”轮椅上的那位老人依旧很有礼貌地问道。

“当然。”

于是他离开房间，回到柜台边上。

“你有水罐吗？我想拿来倒点儿水。”

对方摇摇头。

“我们昨晚就把水全用完了。”

“‘用完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没有水了。”

“难道没有备用水箱吗？你就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一个备用水箱吗？”

“我不知道，”她说得有气无力，“我想应该有个应急水井，不过那需要靠发电机来抽水。”

“上帝啊。”

约翰一推开过道里盥洗室的门，便猛地捂着嘴退了出来。一个女人坐在厕所里面，脑袋朝下……已经死了。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儿。

他又掉头沿主过道冲向厨房，一位倚着助行架的老人站在里面，手上拿着一包热狗。厚重的冰柜大门敞开着，老人也没把东西加热，直接凉着就塞进嘴里。

“嗨，”老人说，“来一根吗？”他举起食物袋。

“不了，谢谢。”

约翰走到水槽边上，拧拧水龙头……没有水。

“见鬼！”

他只好来到餐厅。在那儿，约翰找到一个凹陷式水罐，通常这里面都会存放一些冰块。约翰打开盖子，瓶底还有些水。他马上把水倒进两个水杯，沿着大厅回到老人住的病房。

“谢天谢地。”轮椅上的老人小口抿着水，轻声说道。而另一位躺在床上的老人，约翰不得不举着杯子一口口喂他喝。

坐轮椅的老人头上戴了顶纪念帽，上面用纹章绣着“大红一师①——奥马哈海滩 1944-2004”。约翰当即注意到对方胸前的徽章，战斗步兵奖章、银星勋章、两枚紫心勋章②以及小型中士肩章。看着老人小口喝完这最后一点水，把杯子还给他，约翰忽然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孩子，很抱歉麻烦你，”老人说，“我的轮椅不能动了。你能不能再帮我倒一杯？”

①大红一师：美国陆军第一机械化步兵师，创建时名为第一远征师。由于创建伊始，即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历经数次重大战役战斗，总共作战一百五十八天，伤亡两万两千二 百三十人，故赢得“大红一师”的荣誉称号。

②紫心勋章：是美国军方的荣誉奖章，是世界上仍在颁发的历史最悠久的军事荣誉，而且是第一种向普通士兵颁发的勋章。

“约翰，你上哪儿去了？”

外面传来珍妮的喊声。

“妈，我在这儿。”

“先生，我马上回来。”说完，约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沿着走廊往回走，一路竭力克制自己不往两旁的房间里看。一位赤身裸体的老妇人缩成一团坐在床上哭，下一个房间又传来病人痛苦的呻吟声。他斗胆往另一间房里瞄了一眼……里面躺着一具浑身肿胀的男尸。死者脸色蜡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床单落到地上，应该是他在垂死挣扎时扯掉的。他的室友静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他赶到泰勒的房间时，珍妮正在病房门口低声哭泣。

“我们得把他带回家。”女人说。

约翰一度甚至以为泰勒已经死了。他的头歪向一边，蓬头垢面。尽管输液管依旧插在手臂上，但自动加料器已经空了；插进胃里的进食软管凭借一个小电泵还在运作，然而连接在上面的塑料容器也已经空空如也。泰勒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嘴里小声咕哝着，不知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