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9)

我只在乎你 作者:郑执


坐拥大西菜行此等鱼米宝地,苏敬钢要填饱肚子,自然想到了劫票。从前是为自己和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兄弟们劫——大西菜行的小孩子都知道,苏敬钢仗义,叫上一声三哥,保证个个能蹭上几口吃喝。平日里的大方布施,为苏敬钢换来的是只要他在大西菜行吼一嗓子,就会有一半男孩子从大小胡同儿中鱼贯而出的威信——甚至还有几个走街串巷的小孩子闲来无事,为此编了一串顺口溜儿:

管吃管喝管屎屁,饿死猫狗饿死鸡;

跟着三两饿穿肠,跟着三郎吃白胖;

三郎吃肉我喝汤,胀得老二硬邦邦;

撒尿淹死陈三两,来年我爹当市长!

每攒够三斤鱼票,苏敬钢就进圈儿楼买一兜黄花鱼,再交给左勇。

有段时间,左家天天大鱼大肉,张婶儿一再追问左勇钱和票是哪儿来的,左勇打死也不说,只说是正道儿来的,心放肚儿里吃吧。张婶儿不信,左勇只好撒谎说,是单位领导赏识自己,犒劳他的。左娜心里最清楚,除了苏敬钢没第二个人,可说出来又怕张婶儿面子上挂不住,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父亲老左倒是从未过问,只管咂吧着炸得酥脆的黄花鱼,饶有兴致地喝酒,满面红光——某天晚饭,左娜猛然发觉,父亲居然连续几天没有对母亲破口大骂了,深感苏敬钢送的这几条黄花鱼已经不再是鱼,而是悦耳的音乐,是温馨的烛光,令家里的气氛美妙极了。

春光明媚,左娜大概是心情太好,突然懒得早起,更懒得再绕路。她溜溜达达地穿过青年公园时,远远看见坐在假山上蹲点儿的苏敬钢,没有躲避。苏敬钢以为自己眼花,从假山顶上一跃而下,慌张中裤子被石头尖儿刮破,从大腿根儿到屁股裂开一长条口子。左娜笑出声来,苏敬钢竟觉得不再那么尴尬了,一手捂着破洞,也对左娜笑起来。

苏敬钢不爱说话,更不会说话。此刻,他的喉咙仿佛突然被过分刺眼的晨光给呛到,竟咳了两声,从军挎里摸出一根油麻花,裹着的两层纸都被浸透了油光,递给左娜说:“吃吧。”左娜用食指嫌弃地轻推了回去:“我吃过了。”苏敬钢从不好意思盯着左娜看三秒钟以上,只好仰起头盯着太阳,看了不到三秒钟,头晕目眩,再低头看左娜,面目模模糊糊,顿感轻松。

“明天下午有空儿吗?”

“有!”

“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苏敬钢反应过一会儿才问:“去哪儿?”左娜说:“先不告诉你,明天下午两点,你就在这里等我。”苏敬钢脑子嗡地一下,热血沸腾,顿时嘴也不好使了,只一个劲儿地眨眼。“千万别给我妈和我哥知道,你要是敢说出去,以后就再别想见到我!”左娜恐吓完,又忍不住笑说:“明天可别穿这条裤子了!还有啊,以后不许再去劫人家票了,那是臭无赖干的事儿!”左娜说罢,上学去了——这大好的机会,苏敬钢本想追上前一路护送,可刚一动,顿觉屁股上直透风,只好先回家缝裤子。

第二天中午,苏敬逃课提前回家,偷偷翻出父亲压在箱子底的一身中山装换上,对着镜子前前后后地照——苏敬钢的个子早已赶超父亲,肩宽腿长,虎背熊腰,中山装在他身上居然绷出了线条:肩缝儿、袖口、裤脚,一切都如定做般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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