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关》 十二(3)

出关 作者:李镜


而对于被编入马步芳补充团、马步青补充营的我们这部分战俘,兰州八路军办事处虽然尽了最大努力,但收效甚微。几十年后,我在一份《党中央对西路军的营救》的资料中看到这样一段话:

1937年10月,谢觉哉致电周恩来、叶剑英:“马步芳、马步青收编西路军被俘人员二三千,请南京或西安方面命令遣还。”11月,朱德、彭德怀致电谢觉哉:国民党当局允许将被俘的西路军千余人拨为八路军补充团。谢觉哉、彭加伦还就营救西路军之事多次与甘肃省主席贺耀祖、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洽谈。但“二马”方面,矢口否认关押红军。于是吴鸿宾(回族,地下党员)、张文彬(党的秘密联络员)又将被俘红军的情况写成调查报告,由谢老交给贺耀祖向马步芳索要。马步芳无法抵赖,只好陆续将一部分被俘红军移交兰州国民党中央军……

这份材料中所说的“收编西路军二三千人”是不是指我们这批,还难下结论。因为西路军失败后,有九千将士先后被俘,陷落虎口。而“二马”的补充团、补充营人员又经常处于流动状态,今天这部分战俘走了,明天那部分又来了。抗战爆发后,前线向马步芳要人,这种“调动”更加频繁。因此要真正搞清这类材料中之所指,十分困难。

如果指的是我们这批,则撰文至少有两处明显的错误。

一是时间,从上文所记,被俘红军移交国民党中央军的时间当在十一月之后,而我们却是在十月初从花石峡出发的,时间不符。

二是移交方向,上文说是移交给兰州的国民党中央军,而我们恰恰趁着暗夜,越过了兰州,没有在兰州留下一兵一卒。移交方向不符。

记述这么重要的史料,执笔者决不会出现这样明显的纰漏。由此推断,此文决非笔误,而是另有所指。果真如此的话,在我们之前之后,不知有多少被俘红军被“二马”以马家军之名送到了抗日前线……

过了兰州,继续东行。

天已经放晴了。由于才是初冬,不算太冷,太阳一出来,地上的积雪马上就化了,泥泞中,我们走得很慢。马家军的军官们骑着马,依旧围着我们跑来跑去;齐闯依旧像守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摆弄着他的那条破德国造;程子和还在不住地骂娘,骂身上的那身“皮”,还不住地说着那次让人沮丧的“逃跑”,由“逃跑”又很自然地说到了韩江雪。

说到韩江雪时,程子和的面目才开朗起来,眼睛发亮:“想不到马家军中也有奇女子、伟丈夫!”

韩江雪依然一身戎装,骑着她的小红马,与她的勤务兵翠娥一起,一前一后地奔跑在山上山下。她们把一抹清新留在沉闷的行军路上。

马家军的骑兵们又唱起了家乡的“花儿”:

石崖头上的墩墩草,

镰刀老了者没割。

这个尕妹我瞅下的早,

羞脸大着个没说……

“花儿”落下去,我们又唱起了苏区的红军歌曲:

当兵就要当红军,

处处工农来欢迎。

穷人参军为革命,

红军打仗为穷人……

在这样的时刻,我们用这样的方式,顽强地表示着“我们”的存在……

我注意到,在我们第一次唱红军歌曲时,旅长马成义勒住马,拧着眉头,站在路边盯着我们看了好一阵。我们没有理会他,继续唱。马成义没有说什么,打马走了。

这是一种默许。

有了这种默许,以后再行军,我们便无所顾忌地唱开了。马家军的骑兵唱“花儿”,我们唱红军歌曲,你方唱罢我登场,我方唱罢你再来,真有点儿像我们在苏区时集会前的“拉歌”。我发现,在我们唱红军歌曲的时候,马家军的骑兵们没有人说话,静静地听得很专注,脸上露出新奇的神色。

后来听说马滔问过马成义:“你们旅的那些红军娃娃在路上唱啥呢?”

马成义说:“谁知道!我们唱我们的调调,人家唱人家的调调。”

马滔说:“得管住些,莫要唱乱了心。”

马成义说:“管啥呢,唱歌又不是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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