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外面，雨迹滞檐，芭蕉滴动。康总吃一口茶。梅瑞说，真难为情，刚刚落座，我就发作了。康总说，我理解。梅瑞说，本想讲点别的，讲一讲上次乡下散步，两个人看月亮，根本不想提姆妈。康总说，父母事体，小辈只好旁边看。梅瑞叹息说，我姆妈比较特殊，从小麻烦不断，要穿要打扮，我外公讲起来，是背后跟了一串大闸蟹。康总说，以前我认得一个跳舞王子，现在看到了跳舞皇后，还有跳舞皇帝，印象深了。梅瑞失笑说，我不放心的，也是这个皇帝，两个人到八十年代恢复了通信，每次我姆妈去香港看外公，想跟小开见面，小开不是去了日本，就是新加坡。多少年来，小开一直回避见面。想不到有一天，姆妈经过南京路，面对面就碰到了小开。两个人，当场停到马路上发呆，我姆妈的眼泪，就落下来。康总说，像电影。梅瑞说，姆妈就此，盯牢小开不放，缘分到了，刀也斩不开。做梦叫小开的名字，吃不准小开的心思。我姆妈讲，小开确实想不到，姆妈仍旧漂亮。原来不相信妈妈的照片，见了面，懂了。两个人热络了一个多礼拜，小开请客，姆妈带我去新雅吃饭。这天我一进去就觉得，小开的眼神比较怪。我讲，是称呼香港爷叔，小娘舅，还是小开。姆妈讲，马上就要叫爸爸了。小开讲，还是叫小开好了，比较自然。我姆妈讲，还是叫爷叔，叫小娘舅也可以。小开笑笑讲，叫小开，就年轻一点。我不响，从此我就叫小开。后来晓得，这天夜里，我姆妈已经吃醋了。过了几天，小开跟我打电话，要我劝劝姆妈，不要急于离婚，对我也比较好。但是我一劝，姆妈就一触三跳，爆发了。我姆妈讲，夫妻不和，长期分居，离婚结婚，总有一天要爆发。我讲，啥叫爆发，世界大战叫爆发。姆妈讲，不叫爆发，叫第二春可以吧，等于一年开两次桃花。康总说，等于一年采两次明前茶。梅瑞说，当时我讲，第二春好，霞气好，如果小开想搞四季如春，哪能办。我姆妈讲，我不管，我要离，要结，我是正派人，心里一直发痛。我对姆妈笑笑讲，小开不想结婚，应该是不甘心，一年要当四年用，就像我朋友阿宝，一直是独身，沪生喜欢半吊子婚姻，外面乱混，即使再劳民伤财，也坚持，这有啥办法。康总不响。梅瑞说，最高指示，天要落雨，娘要嫁人。我少管为妙，心里烦。康总不响，眼看窗外，雨打芭蕉。梅瑞说，我讲到现在，康总一声不响。康总迟疑说，要我讲啥。梅瑞说，我样样想听。康总支吾说，可以耐心多做工作，也可以眼不见为净，我真的讲不好。梅瑞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