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鱼嘴开口 (8)

长江边的古镇 作者:王以培


跟着卖花灯的货郎穿过小石桥;人群中的荷花、白兔呼之欲出。小铜匠坐在桥头“叮叮咚咚”地补锅;理发师和算命先生各自在桥头摆开摊位。一个老奶奶抱着婴儿,正细听一位“仙姑”讲述。那位“仙姑”头发乌黑,脸色红润,看上去慈眉善目。而不远处的地摊上,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卖各种冥纸、蜡烛和相书,有《取名测字》、《周公解梦》、《一掌经》、《玉匣记》、《鲁班全书》,封面上画着香炉、老仙,书里还有各种古色古香的插图。我坐在阳光里仔细翻阅,感觉就像小时候看见新奇的小人书。

看完书又回到老街茶馆。今天陈学华不在,遇到陈安蜀先生,一位76岁的老人,相貌堂堂,目光炯炯。昨天他只说他弟弟是重庆有名的书法家陈长庚,人称“大眉毛”,眉毛上有颗黑痣,今天他才说起他的家事:“我父亲叫陈青林,是鱼嘴的大地主,有150亩地。52年被打死了,是几个青年娃儿把他吊起来,用棒棒打死的。”说到这里,老人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又说:“我不相信迷信。过去父亲相信做好事有好报。每年长江涨大水,我父亲就出钱请人来推船,推过来推过去,都不要钱。每年五月初一,请一个人在那里烧开水,一直烧到八月十五……”

不觉已到中午,茶馆里的老人陆续回家,只剩下三五个人继续摆龙门阵。陈安蜀老人手握着茶缸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有一件事怪得很,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有个亲戚,在重庆南坪,解放过后我们都不晓得她还在不在。我们喊她姑婆,她的丈夫姓王,外号叫王大顶子。我那时十几岁,还在读书。王大顶子是皈依弟子,在庙里穿上和尚衣服就是和尚,出了庙门就是俗人,他活到105岁。那时我跟王大顶子学过少林神功,他教我一个法子,怪得很。有一天,小偷半夜到我们家偷东西,我天亮就把他捉住了,用的就是这个法子。那天天一亮,我发现家里东西被偷了,就出门一直赶到铁三坪沙塘的梯子岩,正好看见一个挑担子的人,是隔壁谭皮匠的舅子。我一把就抓住他,叫他把偷的东西交出来,他都吓昏了,赶紧把担子掀开,交出老母鸡、洗脸盆还有厨房里用的东西。唉,真是怪得很,我到现在都莫名其妙的。”

在鱼嘴,人们常常这样神魂颠倒。而等老人们陆续回家,我又一个人走出老街。这时,赶场的人们也大多散去,古镇又恢复了平静。

迷雾缭绕不散,我又回到刚来鱼嘴的时候,坐在江边的棚棚里。在鱼嘴生活了三天,感觉比下船时已经老了许多。风景也一样,长满杂草的山坡上,废弃的楼房摇摇欲坠,岸边巨石,永远张着伤心沉默的鱼嘴。

而正当我独自愁闷,来了一位老人家,背着背篼,坐在棚棚里等船。我请他喝枸杞泡酒,老人就开始吹牛,说他自己能说会唱,《封神榜》可以讲两年。我连连敬酒并请他唱歌,老人高兴得手舞足蹈,随即唱了段《荷花闹海棠》:

这山没得那山高,那山有串好葡萄,

心想摘个葡萄吃,可恨树儿长得高。

这山没得那山高,那山有束好花椒。

心想摘个花椒吃,麻咯麻咯啷开交。

他一唱完,周围人齐声喝彩。我说:“您会唱我信了,不信您会说。”

老人又喝了口酒,说起一段《吹牛儿》:

“话说王二在酒楼上碰见张三,问他哪座山最高,说是四川峨眉山,峨眉半角钻了天。又问哪座楼最高,说是湖北黄鹤楼,一半钻到天里头;又问哪座桥最高,说是洛阳桥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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