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见(2)

认真地年轻,优雅地老去:杨绛传 作者:王臣


真的喜欢一个人,你会想要写一封信。

从相识起,钱锺书便给杨绛写信。一直写,写了一辈子。他还在信中作诗,他说:“缬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不知靧洗儿时面,曾取红花和雪无?”初见杨绛“肤如凝脂”之景,令他毕生难忘。杨绛从不觉得自己美,每每钱锺书夸赞,总觉是他虚饰。

钱锺书对杨绛的爱,来得迅疾、猛烈又斩钉截铁。杨绛的心,则如溪水潺湲,徐徐缓缓,在他的身边朝暮流淌,时间久了,也就不愿再去别的地方。学校有邮筒,寄信收信方便。当年,钱锺书给杨绛,几乎是一日一封。诗书和理想,从前和远方,无一不谈。

钱锺书告诉杨绛,自己“志气不大,只想贡献一生,做做学问”。这一点,与杨绛算是不谋而合。杨绛说:“我虽学了四年政治,并无救世救民之大志”,一生所求,也就是做学问、写文章,安稳度日。不知何时,当杨绛从外头回到宿舍的时候,突然发现心中有了期待。期待桌上会有一封一日一会的信。

直到此时,杨绛了悟自己也爱上了他。

在清华借读的半年,课业繁重,杨绛日日忙得晕头转向。钱锺书的存在,大概是那半年清华时光带给她的最大安慰。不过,身边的人似乎不大喜欢钱锺书。这极有可能与他素来孤傲的性子有关。总有人与杨绛说钱锺书不好,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唯独无人批评他的学问。

尤其是费孝通。他在得知杨绛和钱锺书交好的消息之后,心中愤懑。愤懑中又夹杂了一点委屈、伤心和不甘。费孝通从燕大赶到清华,找杨绛谈话。当时,包括蒋恩钿在内,还有杨绛的室友也在场。他说自己更有资格做杨绛的“男朋友”。

此话一出,更确证昔日孙令衔讹传他们的男女朋友关系不实。虽然杨绛看重与费孝通的友谊,但是谈到男女情感的问题,杨绛从不含糊,更不妥协,始终立场明确,表述清晰。在东吴的时候,费孝通已追求过杨绛,杨绛明确地回绝了他。

她说:“朋友,可以。但朋友是目的,不是过渡;换句话说,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若要照你现在的说法,我们不妨绝交。”这个“普通朋友”的原则,在杨绛心中,从未更改。东吴时候如此,如今亦然。

令人唏嘘的是,费孝通对杨绛的情意甚深,经年未失。多年之后,钱锺书去世,费孝通拜访杨绛。杨绛不大乐意。可是,人已经来了,总不好撵人的。因此,在费孝通离开的时候,杨绛送他下楼,对他说:“楼梯不好走,你以后也不要再‘知难而上’了”。话已至此,他方才慢慢放下。

四年大学时光能在清华读最后一个学期,对杨绛来说已很欣慰。虽然课业压力很大,但是杨绛在念书一事上很有天赋。选的课目也都是分量不轻的大课。比如,蒋廷黻的《西洋政治史》、浦薛凤的《政治经济史》、朱自清的《散文》、温源宁的《英国浪漫诗人》,还有俄罗斯人类学家史禄国(S.M.Shirokogorov)的《人类学》等课程。

钱锺书是温源宁的得意门生。选修温源宁的课,对杨绛来说很有难度。一次测验难住了缺乏西洋文学史基础的杨绛,倔强的杨绛不愿乱写,索性交了白卷。此事令温源宁印象深刻,后来还跟钱锺书讲:“Pretty girl往往没头脑”。也算趣事一桩。

1932年7月,杨绛读完清华大学的课,拿到了东吴的大学文凭,还获得了学校的金钥匙奖。至此,杨绛大学毕业。虽然杨绛始终遗憾自己没有在本科的时候来到清华,但是世事早有注定,早一点,晚一点,未必还有钱锺书。其实,她知道,有些遗憾,不能当真。

因为她相信: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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