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余论:诗何为 1

迎向诗意的逆光 作者:赵月斌


海德格尔说:“诗之道就是对现实闭上眼睛。诗人不行动,而是做梦。诗人所制,想象而已。”《人,诗意地安居》,第91页。读曹有云诗歌,也会跟着他由现实(时间)走向梦想(诗),或由梦想走向现实(存在),或许你会发现,他似乎养成了一种“对弈式”的认知/表达习惯,比如:有叫喊,有追问;有悲愤,有欢喜;有虚无,有充实;有残缺,有完美;有罪孽,有拯救;有黑暗,有太阳;有地狱,有天堂;有死亡,有永恒。在这种种对证关系之中,“时间/存在”构成了最基本的理念体系,“天空/大地”则支撑起了最基本的象征体系。诗人就是这般闪回在光影之间,踽踽于天地之间,时有犹疑,时有徘徊,终从“喜玛拉雅八千里寒荒的阴影”走出,来到“流氧和雨之地”,就像摩西当年走出埃及那样,这走出正是回归,是迈向精神血地的痛苦回归。

不过,诗也思矣,读得多了,又不禁困乏:诗人命名了什么?我又感知了什么?除了像上帝那样用洪水毁灭大地,除了像刑天那样削去头颅,除了像俄狄浦斯那样剜掉双目,除了像耶稣那样走上十字架,除了像海子那样倒向铁轨,除了像曹有云这样写诗,在这暧昧的时代,人类何为?诗何为?因此读曹有云,既可能被他崇高的悲情煽动,也可能为他恢宏的痛苦感染,可一旦沉静下来,又总觉得还有许多需要“追问”之处。

先说诗的语言风格。值得肯定的是,他的诗风高亢,沉郁,大气,有力度,有分量,干净利落,像飞奔的石头,即使不撞疼你的心,也会直击长空,掷地有声。也许这就是那种高原气质吧?如他在《高原人》中所写:“我们吸食太阳丰盛的精血/我们啃咬石头灼热的面包”,也难怪诗人哈出一口热气就会燃烧了。再单纯从诗的韵味上看,他的许多诗似乎带有《圣经》式的口吻(尤其是《诗篇》、《箴言》、《雅歌》、《以赛亚书》等),这种经文色彩正与其诗本身所具备的高昂格调相匹配,使他的诗更适于正襟危坐,带着肃穆的神情去“颂”,而不适于平平淡淡,用寻常的闲情去“读”(海子的某些“大诗”也如是)。此即曹有云与某些口水诗人、下半身诗人最大的区别,他关注的是头颅以上和脚板以下,他使用的是神的语言,他要传达的是“天启”,所以他的诗可称“圣者之诗”。这是曹有云的优势,但同时又怕成为一种定势,限制了他的语言向更广袤的维度延伸。所以有些诗就显得梗涩、生硬、枯干,少质感,欠韧度,句式缺少变化,表达缺少节制,像是一览无余的沙漠,大是大了,却容易让人望而生畏,很难让人流连驻足。假如在刚性中加入少许柔性,在平乏中加入些许情趣,在结实中加入一点机智,在沉重中加入一点轻盈,也许会使诗味更浓,增添更多的亲和力。也许只有如此,他的“个人特色”才能慢慢确立起来,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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