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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张团悲怆入京,小骡车秘密出城(13)

红船 作者:黄亚洲


毛泽东瞪大眼睛,说:“啊呀,我听见了一句很有见地的话。”

“爸爸临终前还对我说,他研究了一辈子人间伦理,可是最终的答案,他还是没有把握。”

“就凭杨老师这句话,今日我也该送他一只人间最大的花圈。可是,开慧,我实在是囊中羞涩,所有的钱都买了纸张印传单了,连一只最小的花圈都买不上。”

“花圈不算什么,你人都来了。”

“不,”毛泽东双腿一蹬,站起来。“这座法源寺,唐代就有了,那时候叫悯忠寺,其意为悲悯天下忠烈之人。你爸爸忠于理想一辈子,临终时还念念不忘人间伦理,如此高风亮节,我这个学生还不应敬送他一个天下最大的花圈吗?开慧,你等一等!”

毛泽东一边说,一边就大步出门。

他迅速融入了寒光烁烁的雪夜之中。

“润之,外面冷!”杨开慧不知他要干什么,但确实也拉他不住。

“妹子,”杨开智见妹妹要起身追出门去,便急忙拉住她,“别出去,外面风大。”

兄妹俩坐着,探头出门,使劲盯着月光下隐约闪动的毛泽东。

一会儿,他们就听见了急促而响亮的啪啪之声。

他们看见毛泽东弯着腰,手舞之,足蹈之,在偏房外的大片空地上,接连不断拍打着雪,声音清脆而响亮。

毛泽东全身开始发热,但是双手冰冷。他在厚厚的积雪上堆起一个雪坨子,然后狠狠拍击,再拍击,拍出了一个结实的雪团子。

就这样,在清冷的月色下,在泛着寒光的雪地中,身穿黑棉袄和白纱衣的毛泽东一刻不停地拍制着雪团子。他拍出的雪团子有膝盖那么高,滚圆的,一个接着一个,越拍越多。

惊异的杨开慧看不明白,还是走出了灵房,走到冬夜呼呼的寒风中,哥哥没能拉住她。

“你这是干什么?”她走到月夜的舞蹈者身边。

毛泽东喘着气:“快围成了。”

“什么呀?”

“花圈!”毛泽东终于停了下来,用手指着松柏下一大圈鼓鼓凸凸的雪坨子。“这是花圈!看明白了吧,花圈!我送的花圈!开慧,也许,这个花圈,是天下从未有过的最大的花圈。我想,对于一个一辈子追求人间至理的人,应当有一个这样大的花圈送他上路!”

“从没见过的雪花圈!”杨开慧忽觉眼眶湿了。

“每一回听杨老师上课,心灵都会纯净如雪,我毛泽东今天是以雪还雪。”

“我越来越理解你了,润之。”

“开慧,”毛泽东轻声说,“在我最没有方向的时候,你是一盏灯。”

“不对,”杨开慧纠正说,“润之,我没有办法成为你的指路灯,你还是应该寻找自己的方向。”

毛泽东点点头。

“没有灯光照着你的路,我也着急。”

毛泽东又点点头。听着这话,他心生感动。他后来告诉她,他要设法去见陈独秀。他看了最近的一期《新青年》,他在陈独秀的论述里见着有东西在燃烧。

燃烧?什么东西呢?杨开慧听不明白。

毛泽东也不明白。但是毛泽东说,他必得在北京期间,好好地请教陈独秀一番。陈独秀烧着了一些思想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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