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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第 七 章(3)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 作者:陈亚珍


可是娘却神色匆匆,不能到村口与别人的心情汇合。她的心似一团乱麻,一会儿说到姥姥家去,一会儿又变卦了。一会儿脸上挂满了喜色,一会儿又浮上了惘然……她说,要走吧,万一你爹回来了呢?我怎能不接应?可是“回来”二字一出口娘就慌得丢了魂。她的脑系又开始错乱了,做事常常出错。眼神不定期地出现眩晕和迷乱……

三月的天空如同解冻的河流一样迷乱。不时地出现令人惊喜又失望的景象。一些卸甲归田的士兵,带着战场上的弹药味儿,如同不死的蚂蚁在雄鸡样的地图上涌动。缺胳膊少腿的巨大缺陷使人惊叹不已。梨花庄的妇孺常常因为一个士兵的出现,会亳不含糊地认为此人与己有关,然后带着惊喜和久别重逢的渴念,如同敏捷的昆虫一样哗地飞过去,结果所追随的目标又从岔路处一拐弯,就是一场集体性的失望!这种大喜大悲一天不知出现多少次。夜来,一村人带着迷惘回家,第二天蓄存了信念继续重复昨日的情景。只有娘好像不具备这样的热切,却是越来越加重了惴惴不安的心情……

大娘的眼睛如一根针,刺向娘的心脏。娘和大娘总有那么些别扭。可三婶和娘却相处甚好。娘和三婶经过一次促膝谈心后,俩人像是蓄势待发着一项不可告人的阴谋。三婶关住门,手里拽着一条白布,娘就一圈一圈地缠自己日渐凸起的肚子。缠一圈娘就说一声:使劲!再缠一圈娘就再说一声:使劲!缠着缠着娘就汗流如雨,两眼像金鱼眼一样鼓起来,鼻孔仿佛也扩张得大了好几圈。有时候就突然倒下了,三婶拽起娘,不敢放声喊,只是压低声音:二嫂你没事吧?

娘好像很疲惫,蓄存一些力量就对三婶说:再来。

然后她们就又开始重复同样的动作。三婶拽一下,娘就像垂危的鱼一样张一下嘴,再拽一下再张一下嘴,偶儿会发出一声惨叫,娘立即捂住嘴,把发出的声音拦腰砍断。然后继续她们的“酷刑”。如此,一天不知重复多少次。可还是终未达到她们预期的效果。我和惠兰姐隔着窗户望去,觉得恐怖极了!娘的肚子犯了什么错?为啥整天不放过呢?娘被折磨得脸色菜青,走路都需要扶着墙才能循序渐进。

三婶折腾一天下来,疲惫得像快要死去,她失望地盯住娘,身体瑟瑟发抖,说不行了二嫂,我再也不忍心了,我听到肚子里的哭声和喊声了……要是命中该有,孩子出世会恨死我们的,我觉得我像个杀人犯……真的!

娘的脸色顿然浮上一层苍白!黑洞洞的眼睛望着天顶,全身瘫软下去了……

这是个下午,我和惠兰姐去大东沟采打碗花,发现一个汉子坐在山凹里,如同山一样地沉默着。他用草帽盖着脸,也不知道他是在睡,还是故意给谁捉迷藏。有一节粮袋放在他身旁。有几只鸟落在布袋上啄食他也不管。我和惠兰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站下来看,惠兰姐扔一块小石头过去,正好砸在那人的手背上,他像挠痒痒一样搓了搓手又不动了。我和惠兰姐缩回脖子“嘻”地笑了笑,继续用石头丢他,他突兀坐起来了,我和惠兰姐吓了一跳!看都没敢看一眼,转身飞快地跑了。

我们藏在一块大石头下从远处观察,他东张西望惴惴不安,抬头望望偏西的日头,好像有要紧事要做,神色有些迫不及待。我们觉得他是心事满腹形迹可疑的人。惠兰姐说他会不会是“特务”?我的脑海“嗡”的一声鸣叫,闭上眼睛竭力回避恐怖,可是我像小鸡一样被人拎走了,我在半空中挣扎着,我想知道拎我的人是谁,可是我失去了自由!当我被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拎我的人是蛇神九斤叔。他依然是脸色苍白,两眼塌陷,一个如五道庙和尚一样的光脑瓜,奇大无比地擎在很高很瘦的身体上极为可笑。他捉到我好像是他等待已久的目标,他把我当作一个寻常物品,放在和我距离不远的粮袋旁边,不说话,只用一根绳把我的胳膊和粮袋连起来,挽成谁也解不开的疙瘩,然后扔下我大摇大摆地隐没在山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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