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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第 七 章(2)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 作者:陈亚珍


人们觉得此话有理,“望夫”与“望子”的魂灵哪个犯得不是炮火的心病?死去也不让安定可不就要出来闹腾。人们确定了这道理就都涌向村长刘三毛家要求把汞矿撒掉。

结果让三毛痛训了一顿,说当初汞矿与村里有过合约,矿方投资开采设备,开矿后采二十年,之后矿场就属于梨花庄了。他说他这是为子孙后代积累资产。这是新时代的宏伟目标懂不懂啊。一山是宝,没有人开采能变成钱,二十年的山基钱,户均五千,吃了喝了屙了,心烂了,都忘光了?每年矿上人头二百元红利,你们怎就有脸伸手要,没有汞矿就是二十块钱谁给你,出去打工一年回来屌毛捞不上一根有的是。坐在家里白拿二百元还受屈?红朗朗的合约受法律保护,谁想撤就能撤?社会的制度是闹着玩的?村里是你们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惊了魂灵,谁见来?都甚时了还讲迷信?就算魂被惊出来了,毁了矿能让回去?

人们被三毛训得低声下气地撤去了。没人敢得罪三毛,只好发挥想象做一些防鬼的工事了。

梨花庄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中草药味儿了,人们整天都在喝一种“镇惊”药剂与“恐慌症”做斗争。家家门上挂着一个照妖镜,人人脖子上挂着一把逼邪刀,可是他们依然胆战心惊!临街的铁匠铺多了一种“驱邪避恶”的产品,狠发了一笔横财。后来人们又开始垒院墙,院墙高过窑顶,还要刺上红漆玻璃碎片,太阳一照发出红光,传说鬼怕灯火。夜晚,家家户户的高墙拉上霓虹灯,彻夜通明,以防恶鬼入侵。尽管如此壮胆,庄里人的恐慌症状还是难以治愈。

疯掉的腊月姐,垢头秽面地坐在村口的大梨树下,怀抱着一截朽木,朽木上裹了块花单子,噢噢地拍着怀中的木头,身体有节奏地摇晃着貌似奶孩的姿势。几个玩童跑过去,从她怀里抢夺出“孩子”,看样子想替她扔掉,腊月姐进行了殊死的搏斗最终胜利了。她把孩子贴在自己的脸上,做出令人费解的亲昵举动。因为她思维的失常,成为顽童们戏耍的目标。娘从晦暗的土屋里走出来,看上去娘好像没有传染上恐慌症,娘气定神闲,但娘的头发也在掉,娘哄走了那些顽童,想让腊月姐跟她走,可腊月唾了娘一脸,说走开,我不用你管。

娘没有因腊月的非礼生气,却是拿下头上插着的一把梳子慢慢给腊月梳头。腊月开始还挣扎,后来就柔顺了。娘的眼睛其实不看腊月的头发,却是盯着远方。她梳啊梳,就像是梳理岁月带走的往事……

三月十八,日本人出发。娘和家人都在痛惜中沉默。

奶奶死后第三个月,老日鬼投降了,是娘认为爹最有可能突然出现的日子。爹对奶奶说过:“打走鬼子我就回来了。”这句话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和娘,娘就非常惋惜地说,可惜你奶奶……娘摸着自己即将临盆的肚子一劲儿地掉泪。

我是高兴地天天跑到村头和村里的妇孺们在一起等战后归来的爹爹们。

村头的大梨树下仿佛如一座房子整个地收容了我们这些等待的心情,三月的阳光已经和暖。女人们聚集在大树下拉家常。老人们微闭了双眼回顾着风雨沧桑。夜来的时候,我和孩子们睡在大树底下,聆听着早春在树的枝头上拔节的生命律动,等待大人们出来寻找。来日,经过了昼夜的更替,那一颗梨树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孩子们打土仗,女人们谈论着一宿的好梦,然后就有没深没浅的话题引出来,在她们俏皮的语调中充满了对丈夫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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