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伊尔家住在中心城火场街8号，离斯特芬广场和卡恩腾纳大街以及罗腾图姆大街的时髦商店只隔了两个街区。从他们的公寓可以看到圣·斯特芬大教堂后部高耸的尖顶和前部两座罗马式塔楼，倾斜度很大的石板瓦在镶嵌屋顶，还有那口叫“大袋鼠”的大钟。这口钟不光召唤市民们去做礼拜，还有火警提醒的功能。这座大教堂始建于1144年，当时坐落在中世纪的城墙之外，就像它为之效力的这座城市一样，教堂的风格也是七百年建筑艺术的大荟萃。它的内部宏伟庄严，外表却显得朴实多了：一个露天讲坛，教士们曾在这个讲坛上规劝被围困的维也纳人把异教的土耳其人赶走；一个耶稣十字受难像，耶稣脸上痛苦的表情很特别，过路的不敬信徒们总会一面划着十字一面管他叫“牙疼的耶稣”；一张祈祷用的凳子，成了匆匆赶到附近饭馆去聚餐的人的歇脚之处；还有那个整个帝国最重要的经济准绳：一块大石头上凿出一个圆圈，维也纳人就在这里度量刚买到的圆面包，还有一条凿得很深的水平刻度线，用来检查刚买的布，看看有没有吃亏，哪怕只少了一个指头那么宽。

公寓楼底层房间里的门房拉开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有人招手让西格蒙德进去。他走上阶梯，按响了就在那块刻着“约瑟夫·布洛伊尔医生”名字的精美铜牌上方的门铃。一个女佣开门请他进去。他一眼看到宽大的门厅里放着几只旅行袋和一只皮箱，感到很惊讶。玛蒂尔德·布洛伊尔听到他的声音，赶忙迎了出来。她今年36岁，表情亲切大方，皮肤白净，烟灰色大眼睛，又粗又长的栗色辫子盘在头顶上，虽然三个月前她刚生了第五个孩子，现在却又恢复了苗条的体型。

但是，她那开朗的、富有感染力的性情没有恢复得那么快。甚至在孩子出世之前，西格蒙德就已经注意到玛蒂尔德变得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家庭里的气氛也显得有些紧张。他估计这是第五胎怀孕引起的身体不适所致，便决定减少到这里来的次数，为此他还遭到了约瑟夫和玛蒂尔德两人的责备，说他不该在他们困难的时候丢下他们不管。

不过，现在似乎一切都变了。玛蒂尔德朝他走来时，眼睛闪闪发亮，又是往日那种兴致勃勃、精力旺盛的样子了。

“西格【注释】，我们要去威尼斯。约瑟夫要带我去度一个月的假，这真是太好了。”

【注释】西格蒙德的昵称。——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