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有理，是本官谬言了。”

老仆淡然一笑，继续在前领路。我在后暗暗思索，这留侯府人丁虽然算不得旺，可是个个都是忠心为主、思行合一的人。这样的留侯府，虽然大门敞开，却仍纳百川、吞千里、胸有沟壑、内有大观啊。

010

老仆引我走到一凉亭中，让我稍作休息。

“大人正在为当今圣上试药，等试药完毕，自会出来见您。还请刘大人海涵。”

“试药？”

“是新炼成的长生丹。留侯大人近来一直在研究长生之术，并且亲身尝试，希望能为当今圣上寻到长生的秘法。”

早就听说汉军打下天下之后，张良就有出世的意味。他着手研究道家，痴迷于玄学，讲究无为之治，迷恋长生之术。有人称赞张大人前半生跌宕起伏，后半生平安享乐， 是个活明白的人。我却实在无法理解张大人得到一切却就此放手。比如我，这身御史寺的官服才穿了半天，就已经千金不换了。它太合身，它背后代表的东西太诱人，即使有吕大人之流处处为难，我也断然不想回到那个市井之气弥漫的茶肆了……

“啊！”

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留侯府。这声音痛苦不堪，像是地府之下刺透阻隔发出的最后挣扎。我听完之后浑身一悚，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循声望去，却不小心因此失态，失手打碎了手里的茶杯。

“咳咳，刘大人也太不小心了。”

我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连忙回身，看见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朝我走来。他衣着邋遢随便，衣带都没有束紧；手里还拿着两个花锄，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

我连忙拜见：“留侯大人。”

可我心里仍旧存疑：张良走来的方向并不是声音发出的方向，那刚刚到底是谁？

显然，张大人没打算过问这事儿，就像未发生过一样。他只是摆摆手，示意我不必拘礼。他信步游走到院中，系紧便服的下摆后说道：“这院子许久没打理了。年轻人，愿不愿意陪我这个老人家活动活动筋骨？”我来循例问话，他却要我活动筋骨，这个老头还真是特别。我走上前去，顺势接过锄头，陪着张大人锄起草来。

张大人专心锄草，很有闲情逸致。我却在惦记自己的任务和刚刚来路不明的那声惨叫。酝酿许久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开了腔：“张大人，下官此行来是为了鸿门宴一事……”

我的来意还没说完，张良已经忙不迭地摆手拒绝：“人老了，脑子不灵光。那些陈年旧事早就记不得了。”

既然张大人喜欢打太极，那我自然要奉陪到底。我的目光虽然落在眼前的枯草之上，心绪却早已飞到当年鸿门的宴席之间。我一边挥舞着锄头锄地，一边摆开话题，询问张大人当年的事情。谈话不拘泥于一餐饭，而是从他刺秦开始，到追随主上，到入主长安，他张良的半生戎马、英勇之举，我事无巨细地过了一遍。

人最难抗拒的是荣光。而一位步入暮年的老者，更是容易被年少意气风发之时所打动，侃侃而谈。我本想抓住这个契机，让张良开口，谁知他真的无为无求，心静如水，任我马屁拍尽、褒贬杂陈，都不为所动，继续锄他的一亩三分地。这场谈话，我心中有欲望，他无欲则刚，自然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既然如此，不如直切主题，立竿见影。我直截了当地问起了鸿门一宴：“听说鸿门宴都是靠您和樊哙大人，才使当今圣上转危为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