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交际花与山茶花 5

可可·香奈儿的传奇一生 作者:皮卡蒂


香奈儿没有放弃对浪漫故事的喜好。小仲马的小说《茶花女》,以及后来改编为舞台剧之后,由萨拉·贝纳尔所饰演的女主角玛格丽特,都使她感同身受、激动不已。玛格丽特是一个交际花,尽管如此她仍是纯洁的化身。她出污泥而不染,最后死于肺痨,悲剧收场。她对德雷说:“《茶花女》就是我的一生,就是我这辈子读的所有言情小说的综合。”德雷从香奈儿描绘母亲临终时的场面——沾有吐出血迹的白床单和白手绢 —认出了那其实是茶花女玛格丽特垂死的一幕。可是在那段叙述中,香奈儿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和阿姨一起去巴黎的剧院看戏的 13岁乡下小姑娘。她对德雷说,在整场演出中,她从头哭到尾,抽泣声很大,引来观众的怒斥。“我穿一身黑衣,与我的白领子很搭配,在我们乡下,丧服要一直穿到你不再哀恸为止!人家对我阿姨说:‘她得再添条裙子了。’‘她是孤女,您知道。到她 16岁的时候再看吧。’”

可是香奈儿也确认过她和姑姑阿德里安娜以及内克松男爵一起去看《茶花女》的时候,她已经住在霍亚里越了。但是她的说辞在“鄙视”和“感伤”之间摇摆不定。有时是她哭得太厉害引来观众的嘘声,有时她说她厌恶贝纳尔的表演,说贝纳尔好像“老丑角”般滑稽。憎恶和倾慕这两种矛盾感受一直并存于香奈儿的内心。1923年萨拉·贝纳尔去世的时候,她加入了向这位女演员遗体告别的行列,并承认她为舞台上玛格丽特死时的凄美和眼前残酷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深感不安。她对德雷说:“多可怕啊!大家排着队。贝纳尔死了,我看到一具没有生气的,消沉的,可怜的小小遗体,脸上蒙着纱。 ……我像死人那样苍白。这一切的龌龊不洁 ……”

在德雷感同身受的解读中,香奈儿对于“茶花女”的种种矛盾表现,是因为她自己对现实也感到无所适从,而非故意曲解事实。对气绝身亡的母亲的回忆,一具蜡白的遗体,旁边围绕着哀哀无告的孩子,等着父亲回来 ……这悲惨的回忆一定渗入了她对《茶花女》的反应,她应该也知道这个场景对于一个人的刺激是如何地深刻。

后来,许多年之后,当香奈儿从一个被包养的女子,转而为一个功成名就的商界女性,自信取代了她曾经的畏缩,而白色的山茶花也出现在她的作品里:在印花织物上,在珍珠镶钻的首饰里,雕刻在纽扣上,或佩在衣服前襟上。在她的客厅里,山茶花在水晶吊灯上绽放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也在她的乌木漆面屏风上怒放。这些山茶花艺术品在某种意义上是忠于现实的,因为艺术表现的山茶花没有香味,而自然界的山茶花恰恰是一种没有香味的花。山茶花既不会在盛放时散发出甜丝丝的花香,也不会在凋萎时发出腐败的恶臭。或许这就是舞台上所表现的死亡的最佳象征,是一个交际花,或者一个被遗弃的女人的死亡最温柔敦厚的版本,凄凉,却又需要观众。无香的山茶花,似乎把死亡带来的内心痛苦和恐惧,连同动物性的腐臭一并消除。

香奈儿告诉德雷:母亲去世后,人家教她亲吻没有生命的躯体,亲吻死人的嘴唇。她的嗅觉自此就一直非常灵敏,以至一丁点不洁的气味都会让她恶心。她说,交际花“让人觉得干净”,上流社会的女人则很肮脏。而她自己,总是特意保持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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