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谁动了我的青春 第二部分十二(2)

谁动了我青春 作者:祖若蒙


就在最后一点雪花飘落在地上的时候,我看到唐淼的窗帘被拉开,她迅速打开窗户望着我的方向寻找着什么。很快,她看到了站在雪地中的我,我确定她已经发现了自己,兴奋地在雪地上打滚,站起,鱼跃,翻腾,使劲儿用自己的双手拍打着地上的积雪,白雪再次被我击打到空中,透过再次飘落的银白色的雪花,我看到窗前的唐淼泪流满面。

窗户开着,我和唐淼没法说话,只能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一动不动地对望。唐淼的小脸从好看的白色逐渐变得有些发红,我知道是冻的。我拼命做着手势让唐淼关上窗户赶快睡觉,为了让她听话,我强迫着自己没有回头,转身向楼前走去。

我在唐淼姥姥家楼洞里的楼梯上坐了一夜。唐淼的姥姥家住在三楼,我担心姥姥姥爷早上起来出门看见楼梯上窝着我这样的一个人会引起怀疑,便选择了三楼到四楼中间的地方,这样一来可以说一举两得。第一这个地方比起楼下相对暖和些,第二在这个位置可以一直看着唐淼姥姥家的门口,有什么动静我都会提前发现,然后又可以保证不被随时可能会走出的姥姥姥爷发现。我没有戴表,所以只能凭借楼道窗户透进的天空的颜色来判断时间。我不敢睡觉,我怕一睡就过了上学的时间,我只能尽可能地集中精力盯着唐淼家的门,我知道,唐淼是不会晚的。

人在等待的时候总会抱怨时间过得很慢。我就在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的一个冬夜,在与父母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后跑出家门,跑到了我心爱的女孩的家门口。我坐在黑洞洞的楼梯上抽烟,烟是在与父母吵架出门后在楼下的报箱里拿的。家里的报纸都是爸爸在单位订,所以楼下的报箱几乎从未有人用过,已经布满灰尘和蜘蛛网,也是我藏烟的地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很难说真的有什么烟瘾,所以平时抽烟更多的是追求一种新奇,一种叛逆,体制不允许的事情只要做了就会觉得过瘾。而这个晚上,我却第一次抽出了烟味。有些苦,却很香,尤其是在黑暗中每当我深吸一口,烟头就会随着我的吸气使劲儿燃烧一下现出好看的橘红,虽然很小,但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就在一根根忽明忽暗的烟头中,我想到了房小磊,想到了四哥,想到了老爷子,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近在咫尺的唐淼,我反复地想着每一个人,想着自己的明天,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忘了曾经是哪里的一个学生将当代教育体制下的高考形容成学生们的“白色恐怖”。也许这个阶段的我们,还无法充分感受“白色恐怖”所带来的压力和恐惧,常常听高三的学生们说这种压力和恐惧足以摧毁任何一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人,简单地说,就是高考这件大事以无坚不摧的力量压迫着渺小的学生们。我们被夹在学校与家庭中间,前面是高考的万丈深渊,后面是父母的寸步不离,我们甚至没有权利选择做一个逃兵。而就在离这种无边的压力和恐惧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在这个我第一次抽出了烟味的黑夜里,一种来自自己内心的真实的感受却令我开始疑惑,这感受就是我到此刻为止依然闻不到一丝血腥的气味,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个日子,两个月后的那个日子就那么真实地存在在那儿,裹挟在我们这支大军中的任何人不可能躲过这道门槛,但我非但没有丝毫焦虑和不安,却更加肆无忌惮地继续着世界末日似的生活,我终于知道了,不是闻不到,是不想去闻,那气味也是如此真实,一如我一次次吸到嘴里的苦涩的烟味。我们下意识地将高三这一年,将这个临近“死亡”的年头过得像世界末日一般,正是一种最为明显的对于即将到来的日子的焦虑和不安的最无力的抵抗和缓释。我终于明白,在高三,这个被我们描摹成世界末日的年头中我们是多么脆弱和不堪一击。挥霍过后,等待我们的将是比平稳过渡更加猛烈的刺激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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