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改名儿

作者:李爽


二楼姐妹说,“你们这么倒霉,有什么办法改变吗?”其中一个女孩儿叫玉萍,说:“咦,这么着吧,你们出身不好改不了,把名字改了吧,改革命一点儿。”大家兴奋起来,翻出纸笔。姐姐表示每回上课一点名报到就有同学起哄叫她“赫秃子”(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贬称),还说因为父亲修正主义才起名时用赫鲁晓夫的赫。

我们七嘴八舌达成协议—就叫‘反苏’吧!李反苏—我们试着叫了半天,还是绕舌头变调儿,一时蹦出了许多革命的名字:向东、卫民、永红、爱党,叽叽喳喳,最后,决定了!我姐姐叫李反苏,我叫李志红。玉平叫跃进,燕平叫建军。我说:“咱们的名字太男性化了吧?”姐儿俩笑了,说:“我爹正愁没男孩呢!”

“真的!我爸也是!”我们几个女孩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回到家,我和姐姐把本子、书、书包,所有的私人用品,都用圆珠笔写上新的革命的名字。到处是李反苏、李志红。

晚上母亲回来,我们特别高兴地向母亲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我母亲当时差点哽咽,愣了,转身忍住。父亲说:“改名字不是这么改法的,要去派出所管户口的地方,有好多手续呐。中央领导也有资产阶级出身的首长,也有封建时代的名字,名字不会改变未来。”

结果,取新名字只是一次儿童的游戏罢了。但在玩改名的游戏中,我似乎有种模糊的察觉:改变表面的标记,可能对暗示“安全”是有帮助的。

提起名字,我从小就不喜欢李爽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名字不好,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孩子不懂政治,别人对孩子的态度使孩子误认为自己不完美。不喜欢自己存在的阴影跟了我很多很多年。比如报到,报名,我差不多每次都像嘴里含着热茄子,希望吞掉自己的名字。有老朋友到画廊看到我早期的作品,偶然说了一句:“你以前的画儿怎么没有签名”。

从少女蜕变成女人,那是一个从失去自己再做回自己的旅行,那是一个为了向外界证实自己的价值走上拼搏之路的女孩,在路上她挖掘到了一个深邃的内在自我,而成熟为美丽女人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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