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纠结的心萌动的身

作者:李爽


要上中学了。

我已经对性非常好奇,十四岁依然懵懂。父母对性很封闭,也谈不到性启蒙。我只好天马行空地左思右想小孩是怎么来的。记得小时候在外国儿童图书里见到,新婚后的杰希夫妇手挽着手幸福地面对一片鲜艳的洋白菜,从最肥大的一颗洋白菜里爬出了一个胖胖的肉粉色娃娃,杰希夫妇抱起娃娃,高高兴兴地说:“儿子我们回家吧。”这个信息太不具体了!洋白菜怎么能生孩子?一定还有另一些秘密,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生理发育方面,我在女孩儿里算晚的。父亲母亲从来不谈论性,姐姐后来也时不时鬼鬼祟祟一上厕所便赶紧锁门。在她鬼鬼祟祟的日子里,还和母亲偷着嘀嘀咕咕。看来性一定是丑陋的!

秋天,那天是个礼拜天,我起床从被窝儿里出来,坐在枕头上,枕头上有血。吓了我一大跳,流血应该疼,可没有疼的感觉啊!再动动腿动动腰,哎呀,这流血的地方太邪门儿了?我一下子就把枕头翻过去。第一个念头儿是“坏了,又出什么倒霉事儿了?”血可是不祥之兆。“我不会是生病了吧?应该告诉母亲?不行,死了怎么办?”决定不说,盼着能出现奇迹。“不就是出点儿血?总会停的。”

心里像有猫抓,夹着双腿往厕所跑。忽然我联想到姐姐在鬼鬼祟祟的日子里不也这样儿吗?我不知道怎么能继续瞒过去。看来只有母亲能帮我。

然后母亲才跟我讲月经是怎么回事儿,“每个月都要有,你成年了,要小心男人!别老那么幼稚了!”我的妈呀,跟男人有什么关系?仿佛男人对女人是一个威胁,男人坏吗?变成女人难道是件坏事儿?母亲话中“不要那么幼稚”是啥意思?我掉在“性”的迷魂阵里越是绞尽脑汁,便越伸手不见五指。

父亲对我的亲热也有明显收敛。过去我骑在他身上打打闹闹,撒娇,这以后,连父亲的肩膀都不敢摸了。

第二天,我很羡慕地看着妹妹从幼儿园回来,黏在父亲的背上。他背着妹妹颠来荡去跑小圈儿,嘴里唱“背背驼驼卖大萝卜”。还一个劲儿地咯吱她,“嘎嘎”笑个没完没了。平时这个节目我和妹妹俩平分秋色。因为我身体每个月要有经血,而失去了与父亲的亲近,我多么不情愿变成女人。

仿佛一只从窝里被轰出去的半成年的狼,我只好开始向窝外的世界张望,但那个世界是不会对我的“成年”敲锣打鼓欢迎的。未知数—我强烈地希望自己好看,但是那段时期我自认为是一生里最丑的,丑得我躲着镜子走。女人天性如火如荼地衍生,我无法正面地拥抱我含苞欲放的女人之身,因为没有一个健全人格的心理立足点。

相反,我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因为父亲母亲捂得很严实,所有成年的男人女人都捂得很严实。比如,夏天无论多热我父亲从不光膀子,母亲的短袖衬衫里也一定有一件小背心。

这种社会教育方式的潜移默化,让我视身体为羞耻。

没有任何书籍可以学习,学校的卫生课什么都讲,唯独对“性”躲躲闪闪,讲也是拐弯抹角。我从来不好意思开口问,也没有女朋友可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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