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童真(2)

作者:李爽


我躺在床上,看着黑乎乎的陌生天花板,一个歪斜无罩儿的灯泡,上面尽是苍蝇屎,几根线长短不齐地凑凑合合,灯泡好像在说:“看什么,能亮就行。”墙上糊着报纸,老式格子窗儿上还贴了一张红太阳的剪纸。小破屋儿几乎只有一张床的位置。一条在姥姥家见过的杭州凤凰彩绣缎子被,脏兮兮的已成灰色。我看在眼里却不敢问,恐怕这被子已透露了他的身份。顾成爬起来扣上裤子扣儿。他坐在那儿抽烟,拿暖壶沏了杯茶,不看我。他忽然间的疏远一目了然。我们做了一件联结身体私密的事儿后,男人女人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需要温存,一切对我只是刚刚开始,而顾成茫然看我的那一眼,却是一切的结束。我往他那儿蹭蹭,他赶紧拿喝茶掩护,“你喝不喝?”他的口吻捅了我一“刀”。然后,我试图读懂他的眼神。哪里是男人看女人如一顿美味的佐餐?吃过了,看女人如剩下的残羹冷炙男人懒得收拾?“爱”呢,难道“爱”只是身体的仆人,身体吃饱了对仆人说“滚蛋”?

透心凉的我咬住嘴唇直到生疼。顾成面对做爱后突然如陌生人的情绪,毫无对付之策,他绝不可能是“预谋”要伤害女人而是由深层什么东西而来的不由自主。

我特别想跟他在一块儿,他说他还有事儿呢。没有办法,我受了太多的礼仪教育。“什么时候再见?”

“再写信吧。”顾成尴尬得很,仿佛他也正在发现属于男人的一种心理残疾。

我站起来走了。失望使爱情迅速发酵为酸涩,酸涩又迅速分解为受害与委屈……我在哪儿?眼前是完全不认识的胡同,我骑上自行车,到胡同口儿看了一眼牌子:“苏州胡同”。这时体内乎乎地流出一些热的液体来,当时我挺纳闷,不知那液体叫精液。

得了相思病—按自己的记忆回去找他,我找到了苏州胡同。到胡同里那个小破门儿,敲敲门,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探出半张脸,我问:“阿姨,顾成在吗?”她说:“你找谁?是找小溪吗?”我支吾,她刨根问底:“你是谁?叫什么?你怎么认识小溪的?”中年妇女警惕地盘问,把我吓得往后退,推车逃走。

我坚信被人骗了,前天的委屈一路上已渐渐变成怨恨。

顾成?谁知道也可能叫顾小溪?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顾成不一定是他的真名,但可能他有和我相似的出身。

北京滑冰场上的一个男孩悄悄滑进了我的生活,拿走了我的童贞那天,又悄悄地滑出了我的生活,前后还不到十天的工夫。设想,今天他也在想是我拿走了他的童贞又悄悄滑出了他的生活。

生活啊—组成你所有基本元素容积的谜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总是分给我们更多的苦东西吃呢?

所有从七十年代走过来的同代人们,今天都不会忘记他们的第一次。童贞是什么?是第一次!无论第一次是件乐事儿,还是件苦事儿都是难忘的。生活中无法躲避第一次。只有去做事,才能认识快乐和不快乐,并看见从快乐和不快乐中你收获了什么果实。想越过体验直奔快乐是死亡,但顾虑重重又什么都不会发生,摇摆不定的人,多数儿都选择停下了,通过电视的小窗口去窥探别人丰富多彩的人生。

走向所有的第一次,它使我们在苦和甜中收获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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