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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从哪儿跑来的(1)

作者:李爽


冬天很快过去了。

从我家的阳台可以望见学校的榆叶梅一粒粒深粉色的花蕾,我的思念也渐渐淡了。我常常坐下来画花,画风景,画静物。画画儿已经像我生活里的一个知己,一根儿救命稻草,一个不会抱怨的第二个自然。我奇怪为什么在我画画儿的时候,一些内和外的噪音都会自动停止—花草、展览馆的建筑、一张椅子和一个西红柿与我没有分离感。一旦停下来,噪音马上就要说三道四。我的心太高,老觉得画得不够好,画稿不是藏起来,就是毁了。偶有满意的画就贴在床头天天看。

四月份,有一天父亲欢天喜地地带回一只鸭子,他精心烹调了整整一下午,我第一口就恶心,想吐。

一连好几天,只要有肉腥就恶心。我以为自己得了肠胃病,去看医生,说是胃不好,医生就当胃病治,开了一大堆药,喝了,没用。

姐姐问我:“你月经准不准?”

“哈哈,三个月都没来,省事儿了。”我的确没有在意,因为我本来就恨这个,把这个叫“倒霉”,把月经带叫“倒霉带”。

姐姐说:“是不是有妇女病?查查吧。”当时她正在交男朋友,男朋友的母亲是积水潭医院的妇科主任,有名的大夫。姐姐一定要拉我去她家查。

张医生有一双亮丽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小爽里屋去。”我进去,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老恶心。”她让我躺下,在我小肚子上摸了几下,没说话出去了,一会儿她在外屋叫:“爽子你来。”出去,就看见姐姐坐在那儿哭哭啼啼,我问:“阿姨她怎么了?”我姐姐一边儿哭一边儿喊:“我怎么了!你干吗不看看你怎么了?”

我提高声音不高兴地回答:“我又哪儿得罪你了!”

“你都怀孕了。”我一听吓傻了,脱口就问:“孩子是从哪儿跑进来的?”姐姐气愤地说:“你是流氓!你自己干的好事还装傻。”张医生的眼神也好像对我的话有点儿不解,我有口难辩。

张医生问:“小爽你好好想一想,前几个月是不是有坏男人动过你的身体?”我的头“嗡”地一下想起了顾成,一五一十说了。大家摇头叹气地指责我的没心没肺。

怎么办呢?打胎困难重重。每个医院都有严格的规定—未婚姑娘做人工流产,医生一定要举报,警卫科的一定要通知派出所。虽然我姐姐男朋友的母亲是妇科大夫,她也同样怕给自己找麻烦,跟我姐姐说:“你们自己想个办法吧,我们医院是重点医院,我是妇科主任,真是爱莫能助了。”

回去姐姐跟母亲说了,母亲慌了神儿:“怎么办?”没有说是我的错,说是她的错,没有给我讲过。

我跟我姐姐不怎么好,两人性格完全不一样。她做事嘀咕又考量,我想做就做不考虑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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