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元年春之祭》 精彩试读(6)

元年春之祭 作者:陆秋槎


身为堂姐的江离总被父母要求要照顾若英,而若英的父亲却教导女儿要谨遵长幼之序。结果两个女孩都选择了有利于自己的说法,自小江离就总以长者自居欺负若英,若英则毫不留情地对江离展开反攻。江离在许多方面都很像自己的父亲无逸,并不怎么擅长祭祀的技术,所以在若英面前稍稍有些自卑。然而她掩饰自卑的方式却是更加变本加厉地与若英作对。

事发前三个月,江离因为执礼的姿势被若英嘲笑,赌气之余,竟向伯父说起若英的坏话,结果害得若英当晚被父亲痛打了一顿。若英也知道自己挨打是因为江离挑拨,所以这三个月以来都刻意避开江离,未曾与她讲过一句话。

江离走进房间,若英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用那件原本穿在身上的长衣挡在胸前,不愿让江离看到她尚在发育的身体。江离上前,握住若英抓着衣物的手,一再说着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若英听到江离的道歉,却惊恐地闭上了眼睛。恐怕她刚刚被笞责的时候,也一再重复着“对不起”来讨饶,听到这个词又激起了不快的回忆。

芰衣认为这是促使两人和解的最好机会,正好清理伤口的工作也完成了,便嘱托妹妹好好照顾若英,还说自己要向伯父通报这件事情,不让他们一家过于担心若英的事情。芰衣又让若英放心,说自己会请求伯父允许她在这边留住几天。

“不要去……”

芰衣并没有听从若英的挽留,消失在门的另一边。江离则默默地帮若英换上柔软的衣物。实际上,芰衣去世之后,也一直是江离在照顾若英。

向父亲说明情况后,芰衣便取了一盏行灯,向伯父家走去。一路溯着若英跑来时的足迹。过来时,若英只踏着一对草履,想必既冷且滑。而此时自己足下踏着一双木舄,舄下着袜,虽然沉重,但步子稳当,保暖效果亦佳。这样想着,芰衣就更觉得若英可怜。

“无咎伯父,我是芰衣。”

抵达之后,芰衣在风里呼喊着,一面叩着院门。门旋即开了。不知是因为风力而打开,还是被芰衣叩开的,唯一可以判断的是,并没有人前来应门。

难道伯父一家发现若英不见了,便到山中寻找她?

因为两家居住在山谷,周围不是峭壁就是陡坡。从伯父家出门,不论想要入山还是出山,都只有两条可走的路,一条通往若英的家,另一条则通往相反的方向。明明刚下过雪,假若是要搜寻若英的话,只要循着她的足迹便好,并没有什么困难。可是过来的一路上,明明只有若英一个人的足迹……

不祥的预感自芰衣心底升起,如夜雾般四散蔓延,很快就在她的胸口酿成一阵酸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只是让心跳速度愈发加快。终于,芰衣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走进院门,准备直面即将来袭的黑云、露水与危险。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草草地扫过了一番,清出了一条通往主屋的路。

借着从室内传来的微光,芰衣注意到有人俯卧在房门口。

此时她已经意识到了,适才那些不安的预感恐怕都会成真。而自己能否从这里脱身,则尚不可知。但她别无选择,唯有上前确认事态,去见证这出惨剧的现场。

终于,观芰衣来到了距离那倒卧的人影只有数步的位置。她不敢再靠近,生怕踩到地上那些正在结成冰凌的血水。芰衣小心地避开那暗红色的冰浆,绕到了倒卧者的头部一侧。她稍稍弯下腰,将手里的行灯移到自己的膝盖前方。

只见倒卧在地上的人微丝未动,怕是已断了气。在尸体的背部上方偏左的位置,有一道深深刺进脏器的刀伤。伤口被死死地冻住了,不再有血液涌出。

芰衣退后一步,一脚踩在了积雪上。她微微蜷曲双腿,几乎要蹲踞在地上了,又将行灯放得更低,终于看清了死者的面容。

——是无咎伯父。

她不忍再细看尸体的表情。平日总是板起脸、皱着眉头的无咎伯父,弥留之际会以怎样的表情面对死亡,芰衣多少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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